月白竹繡常服的男子跨步走進,墨發(fā)高束,眉如墨畫,眼若寒星,整個人俊秀挺拔,風姿雋爽。
太后一見到他立馬眉開眼笑,朝他伸出手去:“皇帝,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耽誤你這么久的時間?”
話語看似責備,但卻飽含疼愛之意。
李洵時撩袍落座,對著太后側身答道:“倒是兒臣來晚了,叫母后久等?!?p> “我有秋苓陪著倒是有趣得很,沒有心思管你什么時候來?!?p> 李洵時順著太后的目光望過去,戴秋苓剛好抬眼撞上他的目光,臉上紅霞蒸騰,立馬將臉埋下。
“倒是有些人望眼欲穿了,”太后拉過戴秋苓的手輕輕地拍了拍,雙眼一掃大殿兩側:“只是她們陪著我這個老婆子倒是無趣得很,如今皇帝一來,這殿內的氣氛就完全不一樣了?!?p> “臣妾倒是喜歡陪太后說說話,”敬妃拿著眼睛睨了李洵時一眼,“陛下不來倒也好,本來眾姐妹聊天倒還放松,陛下一來看把妹妹們嚇得,都拘謹了不少?!?p> 敬妃放下杯盞,語態(tài)嬌媚,與平常高高在上,飛揚跋扈相較甚遠。
李洵時也不言語,只抬眸向大殿兩側掃了一眼,視線在一個素青色身影上停駐,片刻后才將視線收回。
孟長瑾正與身后的香芹小聲地說著話,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猛地抬頭望過去,卻見他正側頭與太后交談,想著方才恐怕是錯覺。她搖頭無奈笑了笑,偏頭時正巧撞上了容妃投過來的目光,想到剛才那一幕怕是讓她看見了,頓時心里有些心虛。
容妃拿起杯盞,向著她舉了舉,也不待她反應,自顧地抿了一口,不再看她。
孟長瑾有種做賊被人當場抓住的慌亂之感,手忙腳亂地拿起杯盞飲了一口,酒是杏子酒,不烈,但她飲得急,便帶起了一陣咳嗽。
正在和李洵時交談的太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笑道:“這酒雖甘甜,卻不宜多飲?!?p> 本來殿內眾人不注意孟長瑾這邊,可是太后這么一說,眾人便紛紛向她投來了目光。
“孟妹妹入宮不久,第一次參加宮宴,”阮修容舉起帕子掩嘴撲哧一聲,“怕是心里過于緊張,想著借酒壯膽?!?p> “不過是酒太香濃,我也多貪了幾杯,”葉容卿斜了阮修容一眼,語調清冷,“哪里是阮修容說的借酒壯膽?!?p> “對對對!”阮修容看了眼葉容卿,連忙擺手笑道,“是我想岔了,還以為上次陛下罰的板子讓妹妹有些后怕,這才以為……妹妹別介意,我自罰一杯?!?p> 她這不說還好,一說眾人面面相覷,面上的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孟長瑾握著杯盞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朱唇緊抿,心中好似巨浪翻滾,抬眼看向阮修容,眼神銳利如刀。
李洵時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瞧著她檀口輕啟,便開口將她的話截?。骸熬村惆才诺墓?jié)目幾時能開始?”
“是,”敬妃恭謹應了聲,一旁的貼身宮女輕步上前朝她點了點頭,敬妃眼角一揚,轉頭對著殿中眾人道,“這便開始吧!”
話剛落音,宮人們抬了四面大鼓入內,在東南西北四面放置。大半燈火被撤走,頓時,殿內陷入一片昏暗。四面大鼓之上,宮燈高高燃起,昏黃光線灑下,半明半暗,燈影交錯。
眾人都屏氣凝神,整座大殿一片寂靜,晚風拂過樹葉“沙沙”的聲音清脆悅耳,倒勝過之前的絲竹之聲。
一抹火紅如同烈焰從黑暗中舞出,長長水袖落在水墨色金絲地毯上猶為醒目,時間仿佛靜止一般,立于兩側的宮人踮起腳尖,直勾勾地向水袖后方看去,只盼著能把那隱于暗中的人看清。
“咚、咚、咚咚”鏗鏘有力的鼓聲激昂而起,那地上的水袖突然飛舞,仿若水蛇般靈動曼妙。鼓聲越來越響,鼓點也越來越急切,如密集的雨點般落下。兩抹烈焰的身影撕裂黑暗,騰空而出,身姿盈盈舞動,踏著鼓點的步子穩(wěn)而有力,又有著小女兒的柔情。
整座大殿只有正中央那熒熒之光,李洵時望向那一處黑暗的眸子如鷹般銳利,即使四周漆黑如墨,那一處的一個身影卻在他眼里十分清晰。孟長瑾看著眼前驚艷絕倫的舞蹈不禁深吸一口氣,一絲莫名的情緒從心頭掠過,還來不及品味,目光就不自主地往正上方挪去。
眼前一片漆黑,可她那么真切地感覺到他的目光穿過重重夜幕與她視線相交,即便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只是錯覺罷了,可她怎么也移不開目光。
時間在此刻凝固,周遭的聲音和錦衣華服全都消失無影,就像那一日月夜清蒙,夏蟬切切,天地間只余二人相對而望。
一陣激烈的鼓聲將眾人都拉回現實,孟長瑾慌亂地收回目光,再看大殿中央,兩抹火紅從上空緩緩而落,隨著停下的鼓聲,鋪在地面上如兩朵盛開的火紅蓮花。
殿內久久無聲,宮人舉著宮燈蜿蜒而入,大殿頓時又燈火通明。眾人伸頸望去,伏在地上的兩個身影此時也終于看得真真切切。
“好!什么是翩若驚鴻,哀家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太后的驚嘆一聲打破了殿內的寧靜,眾人也立馬跟著點頭附和,一時間大殿又是人聲鼎沸,弦樂喧天。
“這邊這個不用抬頭哀家就知道是誰,只是……”太后朝李洵時那邊靠了靠,有些疑惑地問道,“這另一位真是認不出來,皇帝可能猜出?”
“兒臣一時也猜不到,”
“那便抬起頭來,讓哀家和皇帝都仔細瞧瞧?!?p> 二人聞聲緩緩將頭抬起,左邊那個清秀可人的正是戴秋苓,而右邊那個容色艷麗,她高昂下巴,唇角輕勾,高聲道:“太后,陛下,嬪妾是寶林賀氏月嵐?!?p> 太后仔細將賀月嵐打量了一遍,旋即向著身邊嬤嬤問道:“珮含,你瞧賀寶林這模樣是不是很是熟悉?”
“何止是熟悉,”珮含上前一步,恭謹答道,“賀寶林這神態(tài)像極了當年的太后。”
殿內眾人一聽均是一愣,再看賀月嵐喜上眉梢,立馬叩首道:“嬪妾不敢,要是有萬分之一像太后都是嬪妾的福分!”
她這一說竟是逗得太后眉開眼笑:“敬妃,她這巧嘴都快趕上你了,真是后生可畏??!”
“趕上我才好呢,”敬妃盈盈一笑,燦若盛放的玫瑰,“這宮里能多個姐妹可以討太后開心,這可是臣妾求也求不來的。”
“瞧瞧這嘴兒!”太后身子向后傾斜,貼著珮含耳側笑道。
珮含半躬著身子,深深的笑意帶出了幾絲眼角紋:“太后,還是快讓她們起來吧,再跪下去陛下怕是要心疼了。”
“瞧瞧我這記性,”太后伸出手連連示意,“快起來,快起來!”
“謝太后!”
“秋苓,來,過來!”太后朝戴秋苓招了招手,又看向李洵時,笑道,“這孩子今日這般費心,倒叫哀家眼前一亮,之前竟是半點口風也不透露給哀家,白白叫哀家替她操心!”
“太后,秋苓哪敢瞞著您啊,今日這舞全是賀寶林的主意,我只是跟在旁邊伴伴舞罷了!”
太后面帶喜色,點頭道:“賀寶林確實是有心了,你也別太謙虛,哀家看了你們這舞,眼光也被養(yǎng)刁了,怕是沒有心思再欣賞其他的了。”
這一語在在座眾人心里掀起千層浪,倒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孟長瑾視線剛好掃過羅寶林那處,只見羅寶林面色蒼白,突然想到,接在戴秋苓和賀月嵐之后的正是羅寶林。
難怪羅寶林現在是這個表情,太后這話一出就給后來的人巨大的壓力,尤其是同樣準備舞蹈的人,而羅寶林緊接二人之后,又恰巧也是舞蹈。
方才羅寶林得知陛下可能不會來的失落,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心思做足了準備的,孟長瑾想到此處不由地為她捏把汗。
李洵時的目光越過太后,直直地打在戴秋苓身上:“確實是翾風回雪,王裕!”
“在!”
王裕邁著急促的小步子走上前。
“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