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跪得太久,石磚的寒涼都滲進(jìn)膝蓋,帶著鉆心的疼痛,可不管香芹他們?nèi)绾蝿?,膝蓋的疼痛如何刺骨,孟長瑾也不想能半途而廢。
眼見著雨越下越大,滔天的雨水有種要將整個京城淹沒的趨勢,立在檐下的內(nèi)侍們都小聲地抱怨著這一場突然的大雨,只盼著雨能小一點??商觳凰烊嗽福攴堑珱]有變小的趨勢,反而駕著風(fēng)越來越大,呼嘯著侵入檐下。
原本縮在檐下的內(nèi)侍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雨淋得七葷八素,可即便再大的雨他們也不能離開自己職責(zé)所在之地,只好拉著袖子遮一遮臉。
兇猛的暴風(fēng)雨掩下了人們驚慌失措的聲音,香芹和安達(dá)一人撐了把傘擋在孟長瑾背后,可即便是這樣,孟長瑾整個后背已是濕透了。
“寶林,雨實在是太大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币驗橛曷曁?,碧溪只好喊著說話。
不知是沒有體力說話,還是風(fēng)雨太大聽不到碧溪的聲音,孟長瑾對碧溪的呼喊沒有一絲的反應(yīng)。
碧溪知道她的性子,下了決心的事那便是八頭牛也是拉不動,只好跑上去求守在門口的內(nèi)侍:“各位公公,麻煩再去里面通傳一下,再這樣下去,孟寶林恐怕會不行了!”
而這些內(nèi)侍一個個在宮里摸爬滾打多年,一個個都是人精,看到孟長瑾在這里快跪了一個時辰皇帝都不聞不問,就確定孟長瑾確實是失寵了,既然如此他們何必為了一個失寵的妃子而去皇帝面前討個不好。碧溪的請求讓他們好不耐煩,拉扯之中也不知是誰力道重了些,一把將碧溪推搡到地上。
孟長瑾這時有了反應(yīng),很是生氣地怒斥那些內(nèi)侍,又問碧溪有沒有事。碧溪怕孟長瑾擔(dān)心自己,忍著肩膀的疼痛爬了起來,裝作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
可當(dāng)她對上孟長瑾的視線時,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寶林,陛下完全不在乎你的,你這又是何必呢!慶才人的事我們還可以再想辦法,可眼下你跪在這里也是于事無補(bǔ)啊,陛下他根本不會出來見你!”
孟長瑾心疼地替碧溪擦拭了眼角的淚水,可碧溪的眼淚就像這肆虐的暴雨一樣,把孟長瑾的手心都打濕了也不見少。
“碧溪,我根本不想待在這宮里?!泵祥L瑾捧著碧溪的臉,眼框卻好似干涸了般,沒有半點淚水落下,只余眼珠血紅一片,“如果不能救出長姐,我也沒有任何意義待在這里了你知道嗎?就當(dāng)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今后再也不會了。”
文德殿的大門轟然打開,屋內(nèi)的平和安詳和外面的狼狽形成鮮明的對比,門外的內(nèi)侍身上或多或少都被雨淋濕了,此刻不顧瑟瑟發(fā)抖的身體,立馬讓出一條道來。
門大開的聲音被雨聲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孟長瑾和碧溪還摟在一起說著話,完全沒有注意周圍的情況,還是安達(dá)和香芹在一旁跪了下來她們才反應(yīng)過來。
這個時候孟長瑾抬頭再看皇帝,猶如天神從天而降,可卻不知這天神是來解救她的,還是來審判她的。
王裕撐了把傘先一步走了出來,而臻昭儀站在李洵時身后,一抹光打在她臉上,顯得嬌俏而美好。
但是此刻,臻昭儀再也沒有旁觀者看熱鬧的心情了,她看著李洵時的背影,腦海里卻全是聽到孟長瑾仍跪在殿外,那時李洵時的神情。直到李洵時親自打開這扇門,慢慢地走近孟長瑾,臻昭儀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走進(jìn)過他的心里。
李洵時走得近了,孟長瑾感到耳膜都在震動,揣在心里的話一下子忘記要怎么說出口,還是李洵時先開口道:“你以為你一直跪在這里要挾朕,朕就會心軟?”
雨水打濕了孟長瑾的鬢角,一滴雨水滑過她尖細(xì)的下巴,慘白憔悴的嘴唇緩緩開啟,發(fā)出的聲音沙啞難聽,可她還是把要說的話講完了:“嬪妾跪在這里想了很久很久,本來是在想要是陛下愿意聽嬪妾一句,那么嬪妾應(yīng)該要說些什么??墒牵氲阶疃嗟亩际窃谖牡碌畛瓡氖虑?,那個時候雖然每日要頂著驕陽,要抄寫一本又一本的書,可卻是嬪妾在這宮里過得最愜意的一段日子。”
她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繼續(xù)說道:“那時候嬪妾總會在心里揣摩陛下的心思,想著多了解陛下一點,可能就能夠勸說動陛下放我長姐出冷宮??涩F(xiàn)在才是真的想明白了,除了先皇后以外,陛下不會對任何人心軟,所以,今日陛下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嬪妾的請求?!?p> 李洵時垂下視線,卻只能看到她掛著晶瑩雨珠的頭頂,一瞬間,一雙大手仿佛要將他的心撕開一道口子,這種感覺要他無所適從。
“既然知道無用,那為何還要跪在這里?”李洵時好不容易平復(fù)了心情,才問出這句看似無情的話。
孟長瑾吸了口氣卻帶起一陣咳嗽,碧溪在一旁替她拍背順氣,待咳嗽停了下來,孟長瑾突然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再抬起頭時額前已經(jīng)有了個深紅的印子,她一字一句地道:“請陛下將嬪妾打入冷宮!”
站在門內(nèi)的臻昭儀不由地上前幾步,她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可看到周圍人那吃驚的神色,才知道自己聽得沒錯。
李洵時將手負(fù)在身后,攥緊了拳頭,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帶來的拉扯提醒他要冷靜,可觸到她那堅定的目光時,他的心開始劇烈地動搖了起來。
暴雨聲聲如碎玉,干脆、清亮,李洵時轉(zhuǎn)過身,踩著碎玉聲緩步往屋內(nèi)走去,孟長瑾沒有得到皇帝的答復(fù),一句“陛下”還沒喊出口,就聽得他撂下一句:“那就如你如愿!”
王裕無可奈何地跟著李洵時走進(jìn)了屋內(nèi),當(dāng)門轟地一下關(guān)上時,孟長瑾看到了臻昭儀眼中露出的敵意。
不出半日,孟長瑾要被打入冷宮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一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們不知道,只知道今日在文德殿,敬妃被罰日日去西華殿誦經(jīng)祈福,阮修容終身幽禁,孟長瑾被打入冷宮。宮中上下都以為只是為了一個莫名死去的宮人而牽連了這三人,殊不知這背后牽扯出來的恩恩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