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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刀唱

【126.撲朔迷離】

洗刀唱 迦梨陀沙 2953 2020-01-08 16:49:55

  陸凌霜暗嘆謝瑯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他剛才二十歲,除去欽差身份,不過是一個幸進的小官。大多數(shù)官場中人只當(dāng)是他將錢建葉和陸凌霜哄得高興,被隨便提拉一把而已,實在不該在安王面前出這么大的風(fēng)頭。一到蒙州便以雷厲風(fēng)行的姿態(tài)將主動權(quán)控制在了手里,手提大刀準備改天換地,這讓寒窗科考出身,在官場里摸打滾爬了三十多年,正經(jīng)蒙州父母官的張知景如何感想?

  果不其然,張知景出了盛豐齋就開始喊頭疼,很快一張告病的折子便遞到了眼前。

  謝瑯氣得拍著浴桶大罵,怒火一漲便要爬出來喊著戴仲去找那姓張的狗官算賬,陸凌霜一瓢冷水澆在書生臉上讓他冷靜“在我面前也就算了,你要是敢在戴小將軍面前做出這種丑態(tài),且看他還會不會由得你來指揮!”

  謝瑯抹了把臉,不喊了,蔫蔫地縮在裝滿冷水的浴桶里“明澶,你說得對。自從桃花源出來,我便覺得做事沖動了許多。你以后若看我不對勁,寧可一巴掌將我打暈,也不要讓我犯險。”

  或許是因為熱毒難清影響了心神,或許是因為桃花源中的慘狀如皮鞭般時時刻刻鞭策著良心,總之謝瑯直到現(xiàn)在才回過味來發(fā)覺自己在盛豐齋客間說的那番話有多么誅心。

  若是張知景膽子再大一點,沒有將宴客地點選在安王的地盤;若是安王固守老成,沒有與崔始宸爭權(quán)奪利的心思……私募鄉(xiāng)兵這種事情只要稍微泄露一絲風(fēng)聲,謝瑯便是要被凌遲碎剜在菜市口的下場了。

  陸凌霜陰沉著臉“你方在客間大喊大叫,整個盛豐齋都聽見了。”

  謝瑯立刻倒在冷水里捂臉哀嘆“沒辦法?。堉斑@個狗官,居然拿美酒好菜來敷衍欽差,還弄了幾個女子來勾引我,我能不生氣嗎?能不叫嗎?”

  很好,這小書生與號枝一道行路兩天,就將那人厚臉皮胡說八道的本事全部學(xué)到手了,實在是孺子可教也——崔始陽聽過耳目稟告,心中稍安。謝瑯陸凌霜主政,戴仲主軍,蒙州一局已如設(shè)想中那般鋪開,他便也動身往安京方向出發(fā),暫時去做一條縮在崔始宸腳底下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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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鵲,念鵲你快下來!”陽光從云縫中透出,黃綠色的香椿葉子已經(jīng)抽長,一身新衣新褲的楊念鵲正搖搖晃晃地掛在枝頭,努力地去夠那點香椿芽。秦留月則抱著一堆書信站在樹下,他不通武學(xué),那細弱的香椿又承受不住成年人的體重,此時只能著急地在下面喊叫。

  “秦先生不著急,那枝子看著柔嫩實則堅韌,掛兩個寶哥都沒問題?!便~蕓也站在樹下笑。香椿芽子燙雞蛋多好吃呀,涼州一年到頭也就這幾日有新鮮玩意兒吃,小孩兒愛玩,爬個樹有什么要緊的,若不是兜兒已經(jīng)大了,她都想把那孩子也叫過來一起摘呢……

  這樣一想,便不由地瞇起了眼睛,沒看到楊念鵲手里捏著一把香椿芽兒就往下跳。秦留月嚇得半死,把手中書信一扔便去接孩子,還沒待他舍身當(dāng)肉墊,楊念鵲人在半空中就被拎住了后頸脖,輕輕地放在地上。

  轉(zhuǎn)身看到那黑衣鐵面,對自己嘿嘿直笑的女子,楊念鵲驚喜大叫“號枝阿姐!你終于回來了!”喊著便撲上去抱著她的腿撒潑。號枝揉了揉孩子的腦殼,對秦留月笑道“看不出秦老板還是個育兒高手,這孩子長高了不少,性子也活泛多了。”后者拱手苦笑,一旁的銅蕓則立刻興高采烈地跑去找她家主子了……

  等林夔止步履匆匆地從一心齋趕到會客花廳,號枝正倒掛在房梁上翻轉(zhuǎn)騰挪地給府中兩個孩子表演好戲,楊念鵲興奮地將兩個手掌都拍疼了,林敏德則緊握拳頭滿臉通紅,好像下一刻就要按捺不住沖上去向師傅討教本領(lǐng)。

  “喲,林大人您可算來了?!辫F面烏鴉麻利地從梁上跳下來,伸手便把沾到的灰塵往涼州牧衣襟上擦,好像理應(yīng)如此似的。號枝行事混賬慣了,林夔止不會在乎這點小動作,他拍了兩把灰塵,問道“你是什么時候到的?”

  “就剛才,老朽直接從后門掠進來的……”號枝回答著,目光卻落在后面跟進來的楚羽仙身上。這人居然沒被安王帶回去呀——咦?怎么她梳起婦人的發(fā)式了?眨了眨眼睛,號枝臉上的笑意越發(fā)燦爛了,拿手肘捅涼州牧“喂,您啥時候拿下的?”

  林夔止一開始還沒反應(yīng)回來,直到楚羽仙上前見禮才知道號枝說的是什么,頓時面上一僵。可還沒等他開口,號枝便把他扯到一邊,極其猥瑣地在懷里撈出一封小藥包遞過去“林大人,老朽這里有上好的助興藥,是從巡北欽差隨行的虎迸衛(wèi)那兒搶過來的,安京的好東西!您若力有不逮,事前溫酒沖服……”

  本來見她把林夔止拉到一旁說小話,楚羽仙心中有一絲惶恐??山酉聛聿恢翘栔詠y語了什么將他惹怒,臉色發(fā)黑地直接將她甩開了去。

  “林夫人!”號枝也不糾纏,笑瞇瞇地又喊他身旁的人。楚羽仙手里拉著兩個孩子正欲轉(zhuǎn)去屏風(fēng)后面避嫌,聽到這個稱呼便是渾身一戰(zhàn)。

  號枝不以為然,向她拋過去一塊手指粗細的金條,笑瞇瞇道“可惜老朽沒能趕上林大人與您的大婚,這金條便當(dāng)做是遲到的賀禮,還請林夫人不要嫌棄禮薄?!蹦歉鶃碜孕U平的金條很是粗糙,在女子蔥白似的手指間不斷折射出細碎的金光。觀察到她的右手小指只剩下半截,號枝瞇了瞇眼,意味深長地對秦留月說“秦老板,您還真是不容易啊?!?p>  “前輩……我們還是說正事吧?!鼻亓粼孪肫饋磉@件事就腦殼疼,拱手向號枝討?zhàn)?,“自前輩出得涼州牧府,一封書信也無,敢問如今那邪教局勢如何了?”

  林夔止也在廳中主位落座,示意號枝快講??伤⒉恢?,扒拉著看盤中早已不新鮮的點心,慢里慢斯道“老朽自與巡北欽差同行以來,戴小將軍隊伍里的樁子早該給秦老板傳信兒了來著。怎么,是消息被人截了胡;還是林大人府上風(fēng)水太好,把人性子養(yǎng)的憊懶了不成?”

  “前輩輕功絕頂,我家主子的鳧鴨官估計跑不過您?!鼻亓粼滦Φ?。

  “喲,竟是如此?”號枝臉上的笑意便冷了下去,涼涼地問林夔止道“那么,琵沙迦納本人早就已經(jīng)從猛濤河渡口入境的事情,林大人也不知道咯?”

  林夔止聞言眉梢一跳,一雙寒星般的眼睛盯向秦留月。

  號枝搖頭嘆息,“看來真是不知道。林大人和那老女妖是打過交道的吧?你們當(dāng)初在鏡炴國爭食……”頓了一頓,她又露出燦爛的笑臉來,“當(dāng)時老朽正與白狼巫師拼命,半路里殺出這女人來,老朽用盡力氣往她喉嚨上來了一下才肯昏死過去。結(jié)果你們猜怎么著?那妖婆屁事也沒有!還敢問林大人,可知這是什么妖法?”

  “……當(dāng)年俞國舉兵往鏡炴皇都時,本官倒也見過蠻平女王數(shù)面?!绷仲缰钩聊艘粫翰呕卮?,“據(jù)記載琵沙迦納已經(jīng)年過知命,卻依舊是二十來歲的樣貌。聽聞除去密藥供養(yǎng)外,全因她腹中另有一人?!?p>  “林大人所言不錯,琵沙迦納之所以數(shù)十年來容顏不老,只因她本就非人?!鼻亓粼陆K于也接上話來,“蠻平是個神權(quán)與皇權(quán)高度集中的國家,那女人天生異相,自出生起便被奉為神明降世。其實只因蠻平人愚昧,不知那是個姊妹相嵌的怪胎……母胎中本有兩女,一個卻在生長中被另一個吸收,只留下手足和頭腦嵌入腹中。肉體的頭腦自出生起便是壞的,軀殼只是層死肉,真正發(fā)號施令的是她腹中的頭腦。號枝前輩,你往一塊死肉的咽喉上再捅多少刀又有何用?”

  秦留月乃安王唯一近身心腹,所言必定是經(jīng)過白鷺庭無數(shù)耳目層層盤剝后得到的真相,聽來怪異絕倫,離奇恐怖,實在叫人毛骨悚然。

  “居然是這樣,早知如此,老朽便該往她的胸腹下手?!碧栔﹂L嘆不已?;◤d中眾人也被這撲朔迷離的真相震撼,一時間沉默無言,只聽到廳外長廊上有信風(fēng)嗚咽,宛如凄涼的胡笳,也如戰(zhàn)爭的號角。

  “可如此一來,老朽更想不通了……”看盤里的糕點硬的像石頭,隨手拿兩塊糕點一敲,居然都能敲出“噠噠”脆聲來,實在沒法吃了,號枝只好把嘴巴全部用來說話,若有所思道“虧得安王看上去清清淡淡,像個神仙似的干凈。卻不怕滿臉都是泥和血,也要把這種恐怖又惡心的敵人引入俞國境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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