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齊國,盛京。
陽光暖融融,似要將昨日下過的雪全都融化。
一大清早便有小廝在最繁華的大路上掃撒。
“昨日的雪真是大,虧得今天天晴了?!?p> “是啊,今日可是咱們殿下的大婚呢?!?p> “聽說咱們殿下這些年一直在幽冥山學藝?”
“你是新來的吧,這在咱們府里都知道,不過聽說這次殿下大婚后就直接在朝里任職了?!?p> “快干活,一會兒總管看見了又要罵了”
……
傅奕清一身大紅婚服,獨自站在院中,明明穿著喜服面上卻不見一絲喜色。看著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高聳入云的青山,手中不斷摩挲著一條碧青色的穗子,那穗子微微泛白,一看便是有些年頭了。
管家傅忠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偌大的院落,只有那一個落寞的身影。他小心的走到傅奕清身邊,輕聲提醒
“殿下,時辰到了,您該啟程去接秦家小姐了。”
傅奕清恍若未聞,依舊站在那里看著遠方的風景。良久,久到傅忠都懷疑自己是否催促過他,傅奕清不動,他也不敢動。低下的頭也久久沒有抬起來,時間仿佛定格一般。
傅忠正猶豫是否該再次提醒時,傅奕清終是轉(zhuǎn)身,淡淡道“走吧?!?p> 繁華的街道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人人都羨慕秦尚書的嫡長女嫁了一個好夫婿。
九皇子傅奕清,幼時便在幽冥山拜了師傅,此番學成歸來,皇帝大喜,著封為江樂郡王,封號為端。江樂那個地方富饒,就算是端郡王不在朝中任職,回封地也富足一生。
接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穿街過巷,接了新娘子后又一路熱熱鬧鬧的回到端郡王府。傅奕清騎在高頭大馬上,冷若冰山,仿佛發(fā)生的一切和他無關(guān)。兩府相距并不近,可他還是覺得路程太短了,他希望這條路再長些,永遠不要有盡頭才好。
與此同時一人駕著一匹駿馬也正飛奔趕往端郡王府。所過之處,無不塵土飛揚。
待那人趕到端郡王府時,正趕上禮官唱道“吉時到,一拜天地!”
門口的小廝見她氣勢洶洶,趕緊出聲問詢
“這位姑娘,你可有請?zhí)?p> “姑娘,這是端郡王府,你不可擅闖”
來人翻身下馬,丟開韁繩便沖入大門,見有小廝阻攔,也不言語,甩開馬鞭便將左右小廝抽翻在地。
守門的小廝忍者疼大喊
“來人,快來人,有人擅闖王府,攔住她!”
大門處一鬧,縱然還有最后一拜沒有行禮,大堂里卻也漸漸安靜下來。呼吸之間,那人已經(jīng)到了觀禮的人群后。人們緩緩的為她讓出一條窄路,無不好奇的打量著她。
女子一身黑衣,手執(zhí)馬鞭,束發(fā)的絲帶垂到發(fā)尾,零散的頭發(fā)擋不住她的英姿勃勃。只是,滿身塵土,半身傷痕,顯然此前是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打斗。
府兵這時已趕到,將那女子團團圍住,府兵各執(zhí)兵器,鋒利的刀刃全都對著她,她卻不為所動,一雙眼睛只定定的望著傅奕清。
傅奕清早在門口喧嘩的時候便已猜到是誰,此刻回頭看清來人后,還是眼神一縮,那半身的傷刺痛了他的眼,整個人像被釘在原地。袖子里的手松了緊,緊了又松,反復幾次,終是啞著嗓子開口道
“清姝,我……”
不等他說完,
“這便是你說的一年?這便是你所要處理的要事?”女子顫抖著嗓子,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盡量不讓自己不那么狼狽,輕輕問到。
傅奕清聞言動了動,抬腳向門外挪了半步。
“婚姻大事自是要事,姑娘若是來觀禮請隨意,若是滋事,這里是端郡王府,還請三思?!鼻貙殝瘸鲅宰钄r,生生絆住了傅奕清的腳。
傅奕清喊出清姝兩個字時,她便知道了,對面這個女子是傅奕清的師妹,南清姝。之前她聽父親提過,傅奕清對這個師妹十分喜愛,讓她婚后多留意對方。沒想到今日大婚,這女人竟跑來鬧喜堂。今日必須在氣勢上把她壓倒,否則日后且不說九王妃做不做的好,傅奕清的心自己根本就沒有希望得到。
“你可還有要說要做的?”南清姝并不理會秦寶嬋,依舊盯著傅奕清,艱難的說到。
傅奕清張了張嘴。
“自然是有,姑娘想必也知,這禮尚未完成?!鼻貙殝葥屧诟缔惹彘_口前道。之后便捏了一下身邊丫頭月梅的手。
月梅了然,趕緊示意禮官繼續(xù)。
“夫妻對拜!”
南清姝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說好一年后回來娶她的男子,僵硬的彎下腰與對面的新娘拜了下去。
木已成舟,他也是自愿的。南清姝狠狠的閉了眼,生生將眼淚逼了回去。
“如此,阿姝在此祝清師兄早生貴子?!毖圆挥芍缘淖8O窦毭艿尼樤敫缔惹宓男睦铩?p> 南清姝從懷中拿出一塊玉玦,隨意的丟到傅奕清懷里。
“這玉玦便做與你的賀禮好了?!?p> 說罷,轉(zhuǎn)身欲離開。
傅奕清揚手接住玉玦,緊緊抿著嘴唇,這玉玦是當初他送給小師妹的,當初給她的時候她還喜歡的不得了,從不離身,現(xiàn)在竟這般隨意的丟棄,握著玉玦的手也越收越緊,似是要將玉毀掉。
只是最后終是不忍,將玉玦重新揣進懷中。
南清姝轉(zhuǎn)身之際,看到傅奕清腰間還掛著那條泛白的穗子。半息間閃到傅奕清對面,伸出手便要將其摘下,傅奕清見她到面前就知道她意圖,抬手護住了穗子,早一步摘下,一個轉(zhuǎn)身間把穗子攏到袖子中。
“清師兄不必了吧,這穗子一看就是多年的舊物,留著晦氣,你們這對新人還是干干凈凈的入洞房去吧?!?p> 言罷,甩開馬鞭沖傅奕清沖了過去。
周圍的賓客見狀都四散開來,府兵想要上前,被傅奕清一個眼神制止。
“王爺!”秦寶嬋一把扯下蓋頭,尖叫起來
只見南清姝的馬鞭甩的虎虎生威,專朝傅奕清的臉和胸口攻擊。
負心漢的臉和心都是假的,今日就是要在上面抽上幾鞭,替天行道。
想的是挺好,卻拿傅奕清一點辦法都沒有。
傅奕清見她一臉兇狠,專打自己的臉和胸口,竟低低笑了起來。一邊招架,一邊帶著絲寵溺的說“早就讓你多在武功上多用點心思,這一年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笨茨菢幼痈揪褪桥阒锨彐[。末了,還喃喃道“竟落了這半身的傷?!?p> 南清姝使出全力,依舊也傷不到他分毫,她自己也知道二人武功相差太多,只好放棄。甩了個鞭花后,一個翻身站定,收起馬鞭“清師兄今日大婚,我就不大開殺戒了。東西我改日來取。告辭?!?p> 秦寶嬋狠狠盯著南清姝,哪能容她這樣隨意進出。朝月梅遞了眼色。月梅會意。
“笑話,你今日大鬧禮堂,皇上知道了不殺你便不錯了,你一個婢子還不趕緊跪下求王爺王妃寬恕。”
南清姝冷笑,本來已經(jīng)打算離開,既然這兩個女人不知死活,送上門來,她就不客氣了。于是抬手撫了一下頭發(fā),“哦,那我是不是該多謝王爺王妃不殺之恩?”
傅奕清見她陰笑著撫發(fā),知道她要動手,只在一邊無奈的搖頭。
果然,南清姝半息間在自己和月梅間打了個來回,月梅感覺肩頭好似被人拍了一下,可速度太快,好像是自己的幻覺。
南清姝做完這些,也不管喜堂之后會變成什么樣,揚長而去。
出了端郡王府,她一片迷茫,不知道該去向何處。她本是將軍府的女兒,此時卻不敢回將軍府。怕自己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被家人看到,圖惹他們擔憂,索性一夾馬腹,打馬出城。
南清姝牽著馬走到城外的湖邊,感覺這風從未有過的冷,太陽從未有過的刺眼。
“清姝,我這次下山要一年才能回,待我回來娶你可好?”
承諾猶在耳畔回響,卻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