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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龍?zhí)椎慕?/a> 沉陸語 3301 2019-03-17 16:43:23

  方流指尖停在藍田這個姓名上,江湖舊事,血海門人嗎?不少老人記得。

  回京不久后藍田在宅邸病重身亡,禮部主持喪事,百官拜祭,名留史冊,野史中藍田是入了宮被大王爺賜死。

  “鐵炎稱藍田之死有古怪,其入宮時,宮外有過廝殺聲,傳聞他下葬不見尸首?!?p>  “藍田是死是活,血海功法博大精深,他的境界又高到何等境地?”

  方流見過一血海道的門人,難殺之極,除了用境界鎮(zhèn)壓,天下寥寥幾種兵刃毒藥能傷及。

  城門大開,僥幸沒死在蠻人手上的皇甫英在二十六歲隨大軍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xiāng)京城。

  大戰(zhàn)幸存的邊軍一臉風(fēng)霜之色,風(fēng)塵仆仆,各衛(wèi)有的在路上已經(jīng)領(lǐng)了賞賜,返回各地都督府休整。

  到京城的五千人多是原京營出身,別看士卒衣甲不整,不乏傷疾,眼中殺氣騰騰,巡城官吏自然不會讓他們?nèi)氤?,選出五百人的校尉入城參宴。

  將官們奉令先入宮領(lǐng)賞賜,其余士卒們進駐城外一座空出來的大營,周遭是從外地返回的京營十萬大軍。

  皇甫英向都尉請了假,入城回家,看著蟲蛀鼠咬,年久失修的老屋,老水井,破條凳,門上劃痕,殘留著他舊日生活在此的熟悉。

  皇甫英在墻角尋了一個缺了個腿的凳子坐了下來,不知在想什么,過了一個時辰,剛走出家門的皇甫英遇到了一兒時好友。

  兩人相伴走出冷清的胡同,坐在街角的老酒鋪里,皇甫英點了幾樣吃食與一壺老酒,聽著發(fā)小六蛋吃喝,訴說著他走后京城發(fā)生之事。

  皇甫英聽到四木年紀(jì)大了,家里孩子多且養(yǎng)不起,隨街坊的幾人相伴入伍遠走他鄉(xiāng)。

  三狗在外的親戚做生意,為了他有一門手藝,父親送了他過去,過了好久也沒個口信。

  曾經(jīng)喜歡跟在他們身后的五草嫁人了,嫁給了鄰巷的二虎。

  “二虎,他爹是屠戶,小時候比你高個頭,多虧了他,我們才有下水吃,高高壯壯?!?p>  “為了五草他不是與你打過架,你不記得了,還是三狗四木拉開了那時打紅了眼的你們。”六蛋嘆道。

  “五草年紀(jì)到了,她娘一直催,托人給你寄了封信,你又遲遲沒回信?!?p>  五草?皇甫英走的時候,五草也來送行了,少女不知不覺抽條了,白凈的臉龐,彎彎的細(xì)眉,可見眼角淚痕,他不知此去邊關(guān)好壞,馬革裹尸,遂無一言留給她。

  “聽說京城多了許多江湖人,你見過么?”皇甫英入京路上聽到的傳聞,問道。

  六蛋手指向遠處有榆樹的路口,回道:“有,在小時候我們常去吃榆錢的小巷里就躺了幾具,是葛二叔拉的車,我去瞧過?!?p>  江湖人廝殺不止,有次六蛋隨人摸尸卻是摸到二兩銀子高興不已,買了豬肉好好吃了一頓,胡同里的街坊分了一碗沒肉的肉湯。

  皇甫英聞言臉色不好,京城這些亂象昭示了爭斗之烈,不知大將軍此時入京是好是壞。

  “你在邊關(guān)怎樣?藍大將軍又勝了蠻人了,聽酒樓的說書人講蠻人伏尸百里,壘京觀揚威?!绷罢f多了往事,關(guān)心起皇甫英問道。

  初至邊關(guān)沒錢財打點,皇甫英只得從一小卒做起,爬冰臥雪,有時干糧吃盡挖些草根吃。

  “邊軍日日與風(fēng)雪冰霜為伴,耳旁總是戰(zhàn)鼓聲沖殺聲,沒啥意思,小時候家父向我們講得故事差不多?!被矢τ⒒貞浀?。

  皇甫英勸六蛋照顧好家人,給他留了些銀子,六蛋放下筷子擺手拒絕,皇甫英的笑容讓六蛋收了下來,起身打算去尋軍中同袍。

  皇甫英走出,回頭望見六蛋舍不得手上筷子不停,吃光盤里最后一筷菜,抹抹嘴回家了。

  皇甫英走到將軍府,外面圍滿了京營士卒,想必在邊關(guān)有人勸過大將軍了。

  皇甫英敬佩藍田,因藍田的名望是惡戰(zhàn)血戰(zhàn)得來的,不是誰都能打贏的。

  待與蠻騎廝殺最為慘烈時,許盛下馬深陷敵陣,親衛(wèi)死了大半。

  軍陣換了幾茬人,皇甫英雙手沾滿血污握著長槍頂著蠻人往外沖。

  皇甫英身上甲胄厚實插了幾支鐵箭,青紫一片,挑落一支射向頭顱的箭矢。

  被身后一高大蠻人手持鐵骨朵打落了頭盔,田楚一箭射死了撲上來補刀的蠻人。

  大將軍藍田出城,眾將士見到向前戰(zhàn)旗,聽到戰(zhàn)鼓聲,全軍震動,奮勇殺向敵陣。

  藍田率親騎直沖單于所在的一幕留在了皇甫英心底,這一戰(zhàn)換回邊關(guān)十年安穩(wěn),邊民口中的英雄,他何時成為這般英雄。

  方流見史書上記載,皇甫英縱橫天下之始,在大將軍藍田的麾下習(xí)得了練兵戰(zhàn)陣之法,他得藍田兵法傳承最多,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絕口不提皇甫英在邊軍時只是區(qū)區(qū)一個校尉,連入大帳旁聽軍議的機會也無,何來向藍田請教戰(zhàn)法?

  后人稱作一代雄主的皇甫英,皆對此人贊譽不止,文韜武略,雄姿英發(fā),襟懷磊落,得道多助,縱橫馳騁,二十年一統(tǒng)天下。

  登基為帝的皇甫英勵精圖治,政通人和,二十年休養(yǎng)生息,民殷國富。

  新朝群臣皆言若非順朝末年宗室弄得天下天怒人怨,從而天命不再,皇甫英必是順朝的中興之臣。

  方流轉(zhuǎn)身看著一屋子從順朝末年到新朝的文人留下的文獻,野史他也收藏了幾十卷,有時去讀別有一番滋味。

  野史里皇甫英出身不高,只是一軍痞,性情中人,視你為友,推心置腹,與軍中同袍情同手足。

  流傳在世的一二皇甫英逸聞可見其不拘小節(jié),重情重義。

  方流拼湊出了皇甫英的人生脈絡(luò),開國之君走過的征途,他在亂世前遠遠談不上發(fā)跡,其在軍伍的經(jīng)歷見識了士卒疾苦,懂得士卒之心,但這些比不了當(dāng)時身居高位的梟雄。

  皇甫英祖上出身皇甫家,名門旁支,后人不信野史中皇甫英早年的窮途潦倒。

  入過皇甫家的方流知曉皇甫家的宗家起初對皇甫英此人瞧不上,畢竟宗家動動手指輕易可以碾死一個校尉,不,吹口氣,別人會搶著動手討好皇甫家。

  皇甫家給皇甫英唯一好處是供族內(nèi)適齡族人上學(xué)的學(xué)塾,延請名師講學(xué)授經(jīng),可書本筆墨自帶篩下了不少人。

  族人在學(xué)塾習(xí)文之余,有根骨的族人可去內(nèi)武堂習(xí)武,即使是一些在族內(nèi)看來粗淺之術(shù),也是外人求不來的高深武學(xué)。

  皇甫英的爺爺不善經(jīng)營家業(yè),后因流連賭坊敗光家產(chǎn),只留城外幾畝薄田的祖業(yè),耕地糊口。

  其父皇甫岳家貧無奈從軍,邊關(guān)呆了十年從沙場上活下來,累計斬首先登之功,得了錢財回京才娶妻生子,不然他一京郊無地?zé)o產(chǎn)浪蕩子,何來本錢娶了城里藥鋪掌柜的愛女。

  后來皇甫岳有了孩子,在城里巡城衛(wèi)做事,早年沙場拼殺太狠暗傷復(fù)發(fā),倒了下來。

  其母耗盡家財替其治病,眼見皇甫英年紀(jì)到了,拿出她的嫁妝來置辦皇甫英上學(xué)之物。

  皇甫英上了幾年學(xué),皇甫岳死了,其母憂思成疾,拖了幾年也是去了。

  皇甫英與胡同街坊四鄰的小孩廝混在一起,因父親緣故從小打下根基,是領(lǐng)著眾人打架的好大哥。

  在京的皇甫英聽聞藍田病死,與同袍在府外拜祭后,回了軍營。

  “聽說,將軍們調(diào)去各地的都督府,皇甫兄怎么看?”田楚因家里人知曉了許多事,說道。

  京營的勛貴武將調(diào)入各衛(wèi),瓜分了左右威衛(wèi)、左右武衛(wèi)的中郎、參軍等職,這次的升遷聲勢浩大,不同尋常。

  “將軍們的調(diào)動自有章法可循,豈是你我校尉考慮的事?等你我什么時候當(dāng)上了將軍再來操心這些吧?!被矢τ⒒氐?。

  勛貴安撫好了各衛(wèi)的原將官后,他們不擇手段地吞吃起來藍田留下的遺產(chǎn),三萬多人的邊軍順勢被拆散。

  皇甫英猜到田楚的來意了,拉他去拜見某些人,皇甫英謝絕了田楚的好意,與虎謀皮,后患無窮。

  十年從軍只換來一無權(quán)無勢的雜號校尉,皇甫英的功勞去哪了?不就是有像他們這般人在,幾代權(quán)勢編織起的網(wǎng)就在那等著。

  有了許盛的賞識,戰(zhàn)后皇甫英成了致果校尉,倒是比他父親升官快,在邊關(guān)年紀(jì)大的傷殘老卒還記得有皇甫岳。

  他父親的槍法不知出自哪一脈,任誰在沙場上見了也要道一句兇狠,近乎瘋魔,槍出似一頭饑渴百年的惡龍,尸骸殘破,血流成河。

  身浴敵血的皇甫岳有過孤身一人一戰(zhàn)斬殺千人的壯舉,他拼命的樣子見了就忘不了。

  似他父親在軍中享有猛士之名有一二將軍賞識,仍舊被人貪了功勞,無人敢開口揭破。

  他父親忍不住打傷了人,方才無奈回京,姓氏里的皇甫有何用?可能還有自家人在撈呢?

  皇甫英知曉父親找來的授他槍法師傅也是他的軍中同袍,生死兄弟,槍法上得過他父親的指點,堂皇大氣,梳理出的十三路森嚴(yán)槍勢,氣象不俗。

  皇甫英猜是沒他父親所使槍法的那般傷身,這或許是沒傳給他的緣故。

  回到軍營的皇甫英看著他的一團兵,兵不滿員,眼前或坐或站的三十四人卻是他的手足兄弟,本來會有更多。

  回京前,邊軍與蠻人的那一戰(zhàn),打得太兇太狠了,終究是傷到了元氣,不然眾將才不會急著招新兵入伍,他們聞到了大戰(zhàn)將臨前不好的氣味。

  蠻人的兵甲比過往好出太多,蠻人哪來的那么多鐵箭,甲胄也是如此。

  他們擄掠來的工匠是各自部落的寶貝,單于也不好強奪,是有人給的吧,皇甫英摸著腹上刀傷,思之難忘。

  戰(zhàn)前他這一團兵有一百八十四人,兵冊上的兵額是三百,糧餉是兵部照上交的兵冊發(fā)的。

  皇甫英聽聞邊關(guān)將領(lǐng)上下吃空餉喝兵血的習(xí)氣是代代相傳了,前朝就杜絕不了,私兵橫行,沒自己的得力親兵連命也沒法保住,那是一個弱肉強食的莽荒朝代。

  江湖比起如今熱鬧許多,看誰不如意,上門尋仇素不隔夜,黑道中人占據(jù)了江湖榜單半壁江山。

  藍田來了邊關(guān)后,邊軍才有了八成實額,又有明帝鼎力相助,藍田的奏疏直送桌案,兵部上下總是收斂了一些,也過了一手。

  中原江南承平日久,貪腐蔚然成風(fēng),猶有甚之,那里的戍軍無十日一操,只是軍令下了,將官匆匆讓黔首披上兵甲走上沙場,水師還湊和。

  “從城里回來后校尉站在那有半個時辰了,在想什么?”

  “校尉仰慕的藍田大將軍逝世了,見過京城的友人,校尉觸景生情了吧?!?p>  “藍大將軍是邊軍心中的不敗將軍,不知何人能挑起邊鎮(zhèn)重?fù)?dān)?這次蠻人的左賢王沒露面,軍中多少將軍遇上討不了好?!?p>  “蠻人的右賢王等人死了,部落混亂,傷亡如此之重,哪怕左賢王想卷土重來,也要好幾年?!?p>  “聽說京營要外調(diào)了,我們何去何從?”

  “聽校尉的,校尉說去哪,我就去哪?”

  聽著兄弟們的言語,皇甫英正是頭疼自己的去處了,回邊關(guān),還是留在京城。

  邊關(guān)有許將軍在,京城是他的故鄉(xiāng),卻無人可以照拂他。

  見田楚來了,步履匆匆,皇甫英心生不妙,禍從天降,他們統(tǒng)統(tǒng)要去人生地不熟的江南了。

  皇甫英聽完田楚從家里打探到的消息,喃喃道:“李洪?”

  田楚對前途迷茫,對家人的安排不順心,回道:“昭武校尉李洪,京城人,他是老行伍了,幾代人在軍中。”

  “父母早亡,他成了鄉(xiāng)間破落戶,無人管束,天生神力好勇斗狠,叔父帶他入軍,好有出息?!?p>  “李元善使槊,馬上一根朝天槊揮舞舉重若輕,當(dāng)者披靡,軍中悍將。只是運數(shù)不好,得罪了上官,功勞為人所奪,困居昭武校尉之位多年?!?p>  適逢南方水災(zāi),三州之地糧食欠收,鄉(xiāng)中饑民被人裹挾下成了新流寇。

  李洪等府兵從邊關(guān)返鄉(xiāng)奉命南下運糧賑災(zāi)和平叛,眼見鄉(xiāng)土餓殍,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士氣萎靡不振。

  不知李洪從何處聽得官吏言語,知曉了官府上下勾結(jié)早已將賑濟之糧盜賣的真相,他們一路押送的糧車盡是摻了沙石的庫里陳米。

  李洪喚來一眾同袍道出實情,眾人聞言無不憤恨貪官中飽私囊,大罵朝廷不公。

  李洪聽著眾人言語一言不發(fā),拿起放在架上的朝天槊,眾人等李洪開口,相約何時起事后返回各營鼓噪。

  “你們要我起兵,我已做了,放了我的妻兒?”李洪望著遠去的同袍身影說道。

  “李將軍,你的妻兒就在三十里外的州城里,破了城就會見面。我家主人知曉你的才干,不想你埋沒軍中,才愿助你一臂之力?!焙谂廴擞皬年幱爸凶叱鰪澭f道。

  朝天槊破風(fēng)指著人影的脖子,李洪眼露兇光,平淡道:“若我的妻兒有事,你活不了,不管你家主人躲在哪,他也活不了?!?p>  “李元你是圣教中人,主人替你掩蓋了這個秘密,誠意你見到了,放心你我兩家聯(lián)手是長久之事,你的士卒們在等著你?!?p>  李洪他們祖上是京城官宦之家跟錯人,流放邊關(guān)苦寒之地,與蠻人為伍,不得已托庇魔教。

  百年前他們遇赦回京,到他父親這一輩,無人來尋,仿佛魔教忘卻了他們。

  不想半年前,有人捉走了他的妻兒,拿著魔教信物而來。

  李洪見士卒出營,騎上馬走向聚攏起來的士卒們言說糧食一事,有李洪往日在軍中的威名,士卒們自然信了。

  士卒的糧餉被拖欠數(shù)年之久,賞賜不足,對朝廷心懷不滿,此時又聽貪腐之舉,他們大怒,怒氣沖天。

  馬上李洪抬起長槊敲地,士卒見狀持槍敲地,一呼百應(yīng),士卒們共推李洪為將軍。

  李洪披甲率兵直入中軍,離大帳三十步時,無人敢攔,或許是李洪的勇名及他身后殺氣騰騰的三百甲士,帳外親衛(wèi)放下兵刃的手遲疑了一下,甲士撲上去揮刀斬殺。

  “皇甫兄,劉洪入帳當(dāng)著士卒面宣眾將及監(jiān)軍之罪,從容殺十?dāng)?shù)人,傳首全軍,上萬大軍無一人走,隨他起兵造反,順朝快要亡了?!碧锍f道。

  “田楚,小心禍從口出,當(dāng)?shù)囟级礁??”皇甫英扶額問道。

  “指望他們,兩個字沒兵,只在名冊上有姓名,南方一個軍府可能只有一團老弱,他們拿什么去阻攔李洪及一群老兵?!碧锍牡子袣?,滿不在乎道。

  “李洪領(lǐng)軍僅一日攻破州城,開府庫,劫商鋪,約法三章,家家出兵出糧,呆在城里的十日,凡城內(nèi)官吏有不服軍令者坑之,他們有了一萬新兵,甲胄兵刃不缺,號義勝軍?!?p>  田楚繼續(xù)道:“都督府匆忙拉起一支十萬大軍,李洪離城前征召數(shù)萬壯丁為輔軍南下,與之野戰(zhàn)擊潰官軍?!?p>  “一戰(zhàn)斬了官軍一萬五千首級,士氣怎能不潰?官軍龜縮城中不出,任由李洪從容率軍轉(zhuǎn)戰(zhàn)三州,李洪有大野心,每至一城搜盡糧草,約束人馬,其人馬越來越多?!?p>  義勝軍聲名大噪,吞并數(shù)股南方叛軍后,李洪自命洪圣大將軍,舉兵五萬擊敗了鄰近數(shù)州都督府拼湊出來的二十萬討賊大軍。

  朝廷在南方的都督府無兵無力剿賊,各地求援奏疏如雪花遞向京城。

  李洪及義勝軍之名傳遍天下,各地梟雄蠢蠢欲動,各地人心亂了。

  京營不可輕動,宗室據(jù)理力爭,若有叛軍竄入京城,傷的是皇朝威信。

  百官中不少人擔(dān)憂在京城周遭的家業(yè)開口勸說,也不愿讓京營離開。

  想到在拖下去養(yǎng)虎為患,會讓義勝軍成了大敵,可朝堂上沒人開口,擔(dān)得起百官的反噬。

  皇宮里的大王爺呢?

  他懶得搭理城里紛亂,群臣拿他當(dāng)傀儡,樂得清閑。

  大王爺袖手旁觀,守著內(nèi)庫,近三百年皇帝積攢下來的家底,他一直有遣人清查。

  打開一座座沉寂多年的庫房,登記造冊,半年了,他要離開了,家底終究要算清的。

  “查的怎樣?”大王爺丟下奏疏,兵部送來的,拐彎抹角索要錢糧,問道。

  “明庫的東西被盜不多,多是一些各地的貢品,量大價小,先帝的私庫金銀不多,但暗庫堪憂,照名冊神兵寶藥功法等真假難辨,連禁宮深處隕鐵門有人進出過?!卑菜倪f上名冊,回道。

  “你讓人從宮苑地道送出宮,即使這些全是假的,也攔不了人生出貪念,安大會在宮外等你。”大王爺笑道。

  安四知曉他的結(jié)義兄弟安大,早早離開王府,帶著一伙人在江湖上替王府辦事,快有六年兩人沒見過了。

  大王爺此舉給日后的江湖留下了一樁懸案,諸多江湖人因此慘死。

  方流這好奇之人自然是去查過皇宮失落的寶藏,有不少禁衛(wèi)經(jīng)手。

  寶藏的消息傳至江湖上,引來各大勢力尋找,幾家吃過幾次虧后,對此不太上心了。

  沒賞賜發(fā)下,欠餉的京營各軍不動,大王爺?shù)娜搜核徒疸y入營先補發(fā)了半年糧餉,他們才會乖乖聽話入城。

  如今不見大王爺?shù)拿?,又無賞賜,沒見到真金白銀前,他們不出營門一步。

  將官們不好強逼京營諸軍,里面魚龍混雜,各家人的暗子盤根錯節(jié),動了誰都不好交待,弄出營嘯誰也交待不了。

  南方的勛貴們來信催得甚急,各家起初挑起叛亂,摧毀皇朝在地方上的勢力。

  魔教的人火上澆油,各方的征伐,叛軍有合流之勢,義勝軍有自立的跡象。

  京城幾家大勛貴與世家?guī)状尉蹠?,在山中一處莊園飲宴。

  “諸位,南方玩砸了,來人是我家后輩的好友不好拒之門外,安置在這,許是等急了,才有今日的宴席?!币磺嘁吕险哒f道。

  “他們出的價金銀浮財好說,良田商鋪等資糧在南方州縣,打著拉各家下水的主意,各家點頭了,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主將人選呢?南下平叛并非易事,京營牽扯到各方,若是主將不聽話,壞了大事不妙?!?p>  “尚武是大王爺?shù)娜耍男母苟嗍谴笸鯛斮p識的人,藍田死后,他留下的人桀驁難馴,不好重用?!?p>  “前些時日大王爺觀京營操練,清出了各家不少人,后來又混進去,可對掌握京營不利,關(guān)啟怎樣?京中的大將,他在京營的威望尚可?!?p>  “一個野心勃勃之人,坐觀京城風(fēng)云,又是關(guān)家家主的弟弟,關(guān)家的頂梁柱?!?p>  “我家與關(guān)家有舊,關(guān)家主和藹,可關(guān)啟要價不低,不讓他滿意,他不會離京,將京營交給他,日后才不好打交道?!?p>  ……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等南方出了事,你們悔之晚矣。”

  陳平是明帝時的老將,帶過京營北上平蠻,南下討賊,年紀(jì)大了,在鄉(xiāng)下頤養(yǎng)天年。

  他的一些親信仍在軍中,打仗算是四平八穩(wěn),一板一眼,沒出過大紕漏,想來收拾南方叛軍對他不是難事。

  能在明帝腥風(fēng)血雨的朝堂上活下來,他是個八面玲瓏之人,懂得明哲保身,要緊的是他聽話。

  “主將人定下了,兵呢?”青衣老者問道。

  兵權(quán)是他們勛貴在日后亂世立足的本錢,掏出來真是心疼。

  從一萬人拉扯到兩萬人,遠遠不夠。

  幾日后兵部下了令,陳平任南征軍主帥,皇甫英等人沒法全被調(diào)入這支南征軍。

  有文官覺得藍田帶回京城的這些兵,別留在京城礙眼,最好丟出京城自生自滅。

  兵部轉(zhuǎn)頭下令招兵,由這五千邊軍老卒為骨,欲招募新兵三萬五千人。

  戶部見兵部要錢糧,言國庫沒金銀,工部又言沒鐵料打造兵刃,兵部才招兵一萬余人停了下來,光是新兵發(fā)了一月餉,就沒錢財了。

  皇甫英隨都尉去招兵,忙碌一下午,辛苦湊齊了一團兵,良家子出身,有勇力,按老規(guī)矩,空餉八十人。

  “我們南下平叛賣命,兵部的人貪得無厭,上次大王爺查案砍了幾百人的頭,他們的膽子一點沒變小。”田楚見到手的月俸少了不少,罵道。

  “你我位卑職小,回去好好練兵,兵部定下的日子快到了?!被矢τ竦?。

  皇甫英在軍中廝混,見多了上官克扣糧餉,痛恨貪官污吏,也傷不了他們分毫。

  人在屋檐下免不了低頭,皇甫英沒想到是后面的事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城外新招來的兵卒,練了半月,乏餉缺糧,甲械不全,吃不飽穿不暖,沒過幾日吵鬧要回家。

  兵部不得不散去一些人,城里適時傳出吃空餉餓死人的糟心事,士卒大嘩,有人挑頭鬧事,出兵又耽擱了下來。

  勛貴們見京營動蕩,先一日向京營許出眾多諾言,安撫住人心。

  親信們在寅時領(lǐng)著家中甲士持令封營,在睡夢中抓住這些日子一些鬧事最歡的刺頭。

  敲響聚兵鼓,眾軍聚在點將臺下,將官們站在臺上,臺下跪了一排人。

  眾軍見其慘狀手腳被廢,舌頭被割,當(dāng)著眾軍的面下令斬首,首級掛在轅門明示軍紀(jì)。

  一些人在當(dāng)夜放火燒營,新兵營地被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亂兵沖動,新兵被火勢嚇破了膽。

  綿延數(shù)里的火龍燒紅了夜幕,不知多少人葬身火海。

  一夜大火,卯時當(dāng)灰頭土臉的將官聚兵點名,一查之下,心如死灰。

  死一千三百五十八人,傷三千六百七十一人,逃五千四百二十三人,聽聞某些人死時的臉色難看,京營并非在如他們所想在手心里,有人動了手腳。

  城里各家望見火光,大事不妙,大王爺嗎?不會,自掘墳?zāi)梗Ы虇??他們的人早被趕出京城,其余人藏著還來不及。

  城里有人有膽與之勾結(jié),一旦發(fā)現(xiàn),趕盡殺絕,京城再無他們的容身之地。

  城里哪家人不安分起來了,挑此時作亂,利令智昏。

  流言蜚語傳進軍營,勛貴下令放火燒死不從軍令之老兵,適逢風(fēng)向變了,才燒到新兵營地。

  新兵人心惶惶,老卒士氣不穩(wěn),一些下令斬首的幾名將官陸續(xù)被刺,勛貴的整軍無疾而終。

  當(dāng)火燒起時,大王爺站在皇宮一處名為登天臺的百丈高臺,遙望著遠處京營的火光,安四見狀道:“火勢之大,京營又得等一月方可離京,放火之人用心險惡?!?p>  “一月離京難,尚武明升暗降,閑職在家,親信被調(diào)離,軍中無有大將以威望壓下京營的怨氣。”洪方說道。

  大王爺?shù)溃骸澳戏接袔准胰说男乃贾?,借魔教鏟除異己,魔教中人動起手不留余地,天下又要多添上幾筆孽債了?!?p>  “來人值此之際向京營動手,先讓墨三離開吧,看來有人不想與我早翻臉。”

  “是,王爺。”安四回道。

  “這時放火,對方謀劃深遠,或許存著讓京城的有心人會插上一手的算計,他們好渾水摸魚,王爺,這里騰挪的余地留給外人,不如讓……”洪方心頭浮起某些名字,說道。

  “隨你心意去辦,京城的紛紛擾擾已與寡人無干了,丟給他們?nèi)幇伞!贝笸鯛斵D(zhuǎn)身淡然道。

  兵部湯敏因上任侍郎出門摔斷腿無法理事,他明知對方故意如此,不情愿地接任了侍郎之職。

  劉老尚書自認(rèn)精力不濟,索性將南下一事丟給湯敏,劉老尚書在兵部門生故吏眾多,容不得湯敏推辭。

  湯敏收到家鄉(xiāng)友人寄來的書信,知曉了南方叛亂內(nèi)情,如火如荼,里面摻和了太多人的算計與交易,諸多勢力在觀望。

  本地府兵多投義勝軍,若無大軍來援,純靠那幾個都督府的殘兵敗將無疑抱薪救火,回天無力。

  似皇甫英這般境遇的老卒,多在邊關(guān),與京城牽扯少,被湯敏看上了。

  皇甫英升都尉了,此時升官對他而言好壞參半,兵沒變多,新兵因大火散了不少,勛貴麻煩纏身。

  有人見了他的姓氏,順?biāo)饲榈氖掠腥怂土耍锍矢τ⒌莱鏊麤]來由的升官,因他背上的人情卻要記得向何人償還。

  皇甫英自知是分家中人,與皇甫家沾了一點關(guān)系,但在外人眼里皇甫當(dāng)世名門,這人情不輕不重,對那人只是舉手之勞。

  皇甫英聞言無語,想起一事,至今不知他們一房的族譜上有無他的名字。

  父母死后,皇甫英無心雇人耕地,本房的房頭二子帶人上門圖謀他家在城外的兩畝田。

  因其言語無狀,皇甫英三拳兩腳打傷了他們,二子站在門外揚言要將皇甫英逐出族譜,皇甫英渾沒當(dāng)回事,第二日去邊關(guān)了。

  皇甫英想起父親講過他們一房的族譜好久沒大修了,年年有新兒,房頭寫在一張張發(fā)黃紙上,拿一老木箱裝著,他見過有好幾個木箱。

  房頭年年對族人說要修譜,家徒四壁的不止皇甫英一家,族人沒余錢交給房頭,而房頭難舍善財,不知有無修譜。

  若房頭撕了紙,一言將皇甫英逐出祖譜,無人知曉,除非去尋祖老。

  因這一房幾代沒出什么大才,房頭在族會上更是說不上話。

  族里除了開祠堂祭祖,掌管族譜的祖老們高冠玄袍,似神人履世,尋常族人見不上一面。

  只有房頭一家年年去祠堂祭祖,可以拜見,將新族人謄抄交給祖老。

  當(dāng)年這一房因某人犯了族法,連累族人,族產(chǎn)幾乎喪盡。

  房頭不得己分家,大多族人分到的族田少得可憐,有時會去族里討要救濟。

  父母已逝后,衣食無著的皇甫英見狀只得扛著家里唯一值些錢的長槍去了邊關(guān)。

  皇甫英南下前得了都尉,可置四團人馬,身邊老兄弟們也雞犬升天,各升一階。

  湯敏深知南下之事耽誤不得,登門的人絡(luò)繹不絕,或勸說,或威逼,江南是個泥坑,掉下去沾一身泥。

  戶部的趙老尚書在朝堂上直言國庫沒錢,這兩年各地押送的賦稅沒到半路就被劫了,寅吃卯糧,左右騰挪應(yīng)付了過去。

  趙老尚書攤手譏諷兵部用兵所托非人,給叛軍送去多少輜重,左一個十萬大軍,右一個十萬大軍,戶部被折騰光了,兵部有本事?lián)Q了他。

  劉老尚書罵趙老尚書倚老賣老,管不好戶部,何不退位讓賢?

  趙老尚書坦承力有未逮,可兵部并非無罪,不是有人心懷不軌,就是當(dāng)?shù)囟级礁疅o能。

  戶部有多少金山銀山填進去也無用,擋不住敗家子胡作非為,氣得劉老尚書動了手。

  趙老尚書當(dāng)著眾官的面手沒碰到,往后倒在地上喊全身疼,活像個老無賴,大王爺看了場好戲,群臣揮袖不歡而散。

  趙老尚書回了戶部稱病在家,左右侍郎擠出來的錢糧,對南下大軍杯水車薪,不說足糧足餉,半糧半餉也不夠,何來將士效死力?

  南邊見京城拖沓,兵部手忙腳亂,又去哪招募新兵,幸好湯敏有急智。

  一夜間京城處處有人鼓吹南方州縣之富,商賈之多,叛軍飽掠已無戰(zhàn)心。

  假使有大軍南下,不求勝負(fù),擊潰叛軍,得手一二寶物,有十倍利,帶回京城有百倍利。

  湯敏私下里聯(lián)系幾家江湖幫派,稱拉一人入伍就有一錢銀子,拉來的人越多銀子越多,騙來無數(shù)鄉(xiāng)下人入伍,不用給安家銀。

  湯敏的主意得了兵部上下認(rèn)同,省下的錢財五成讓上官拿去,三成分于經(jīng)手的同僚,剩下兩成歸他入袋為安。

  湯敏盯上了城內(nèi)各家兵戶,世代從軍,找了幾家威望的,向他們透露口風(fēng)。

  此番南下與主將商量好了,為了士卒無后顧之憂,往日士卒的繳獲留兩成,其余歸上官,今日留四成。

  江南一上縣之賦稅抵得上北方一州,這些府庫金銀上千萬兩之巨,堆在叛軍營里。

  叛軍人雖多,但南兵怎及北兵敢戰(zhàn),京營善戰(zhàn),叛軍多無兵甲,怎是他們的對手?

  金銀誰不想要?有人動心了。

  湯敏等官站在高臺上見新軍操練,人人精壯,有家傳根底在身,雖操練月余,但已識戰(zhàn)陣之法,其余的只得在行軍路上練了。

  “兵甲可齊全呢?明帝聚天下能工巧匠大半于京城,想來此時對上叛軍,兵甲不會出差錯吧?”湯敏轉(zhuǎn)頭,不懷好意問道。

  “回侍郎大人,京城武庫里的甲胄兵刃因南方叛亂之故,先送了幾批去了江南,皆是官造上品,只是……”一郎中低頭小心回道。

  “當(dāng)我不知么?不管你們是傾家蕩產(chǎn)也好,還是家破人亡,你們這些年吃的都給我吐出來,別想攀扯別人,他們也少不了?!?p>  湯敏言語提醒過后,甩袖離開,等會要去太仆寺牧監(jiān)催要戰(zhàn)馬,幾日奔波下去,勞碌命。

  在關(guān)口驛又與南調(diào)的數(shù)支邊關(guān)鐵騎銳卒匯聚,加上征召的輔兵,號稱十萬人的平叛大軍氣勢洶洶地南下了。

  皇甫英回頭望向落日余暉下的京城,來去匆匆,不知幾時他可回京。

  從京城一路南下,平叛大軍起初遇上小股賊寇屢戰(zhàn)屢勝,士氣大振。

  如眾將所料,亂民怎會是久經(jīng)操練的京營對手,待他們遇到以義勝軍為首的叛軍。

  京營雖有鐵騎之利,但叛軍人多勢眾,幾近二三十萬之眾,勢均力敵。

沉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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