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莊依然一片死寂,大火燒光了野草,只余下一地結(jié)塊的黑土,散發(fā)著陣陣令人反胃的焦香。已是凌晨時分,除了風聲呼嘯,四野沉沉便只有腳步踐踏的酥脆聲,雁歌行感到寒冷和慌張,在她的生命里還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墳場。
她循著光找到了坍塌的地道,下方似有窸窣的響動傳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壯膽鉆了下去。
沿路果然都點好了燈火,她順著光小心翼翼走了一段,方聽清是石塊翻滾的聲音。她快走幾步,破碎的石門前一抹青白終于躍現(xiàn)眼簾。
“笑笑!”她喚了一聲,如釋重負追了上去。
土里斑斑血跡,她才驚覺軒飛除去用劍更用手瘋了似的在鑿那石門。她急忙抓過那雙手大聲喊道:“笑笑你冷靜些,別做傻事!”
“走開!”軒飛的聲音不大,卻透著森森殺意,叫她不寒而栗。
雁歌行大膽抱住了她,再次試圖安撫她的情緒:“笑笑你聽我說——”
“我不是笑笑!”軒飛發(fā)狠勁擒住她手臂反勢一扭,幾乎要將那整支胳膊生生卸了下來。雁歌行驚聲尖叫,豆大的淚似斷線珍珠般簌簌滾了出來。
“疼……好疼……”她嗚咽著。
軒飛松手一推,鴻雁映著火光,陰森狠戾。“不想死就滾開!”她說。
雁歌行貼著石壁戰(zhàn)戰(zhàn)兢兢幾乎不敢動彈,軒飛撇下她來繼續(xù)和石門較勁,像一頭殺紅了眼的雄獅。
一掌接一掌拍在石門上,雁歌行淚如雨下,顧不上疼痛又死死抱住了她。
“放開我!”軒飛歇斯底里地吼著,內(nèi)勁一發(fā)再度將雁歌行摔開,狠狠地撞在石門上。
雁歌行沒再叫喚,嘴角卻滲出了猩紅的血絲。
頭頂傳來砂石震落的聲音,軒飛恍然回神,迅速將雁歌行拉回來護在身下,就這電光火石間門已坍塌下一塊大石,正砸在她先前所處。
原來雁歌行暗中使上了十分內(nèi)力,二人協(xié)力之下石門才終于不堪重負。
“你……”軒飛竟不知如何開口。
“我沒事……”雁歌行勉強站好,望著那石門上足夠一人鉆過的洞口,“你快去吧……”
軒飛一怔,二話不說翻過門去,石門之后燒得炭黑,刺鼻的焦味撲面而來,嗆得她不住咳嗽。亂箭滿地浮塵未落,她俯下身子翻找,才一伸手便雷擊似地一顫,眼淚止不住滾落下來。
雁歌行艱難地跟進門來,一地殘碎的箭簇和骸骨幾乎把她嚇退了回去。見軒飛手里死死捏著塊甲片,她似乎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在滿目炭黑之中她的白衣醒目而刺眼,就像異界的勾魂使者叫人不敢靠近,雁歌行只好原地杵著。遠處廢墟里有什么反著微光,她便壯膽走了過去,躬身拾了起來。
熏得烏黑燒得變形的精鋼護手里抖落一地骨灰,雁歌行嚇得忙松了手,護手哐一聲砸在地上,軒飛猛然驚起,一把奪了過來抱在懷里,這一動震蕩了心緒,她再難自控,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雁歌行永遠無法明白對軒飛而言劉洵意味著什么,她只能看到她哭,卻不知她整個人都已隨這尸骸燒成了灰燼。
十二年相伴,許一世相守,她本欲將一生奉獻給這個人,命運拒絕了她一次,這一回更是決絕地封死了那扇門。
“洵哥哥,不要丟下我……”
一遍一遍,喊到聲嘶力竭。
雁歌行沒法忍住傷悲,也跟著流淚不止,她輕輕抱著軒飛任她宣泄,說不出一句寬慰。
哭了很久很久,精疲力盡的軒飛終于停止了抽泣,地道里實在太悶,雁歌行只好柔聲勸到:“先出去吧,到外面再說,嗯?”
軒飛不喊不鬧,只是機械地跟著她走,酷似一具行尸走肉,三魂七魄俱散。雁歌行只有不住嘗試與她交談,以求她能有所回應(yīng)。濃云密布,沒有月光的墳場更顯蒼涼,軒飛掙脫了雁歌行盲目地向前邁著步子,孱弱的身體在夜風中跌跌撞撞,像是隨時要被吹倒。前邊就臨著小河,雁歌行慌忙抹了抹淚,小跑兩步跟上去攔下她來。
“你要去哪!”
軒飛猝然駐足,原來一腳竟已踩進了河里,她大夢初醒般急促地呼吸,空洞的雙眸癡癡盯著遠方?!叭ツ摹摇耶斎辉撊フ宜?p> 雁歌行大驚,攔腰將她死死抱住,但又哪里是她的對手?軒飛一腳深一腳淺地往河心走,刺骨的河水一點點漲高,很快便已沒過腰際。
兩個纖弱的女孩在河中飄搖欲墜,軒飛終于停下片刻,回頭看著雁歌行。
“行妹妹,謝謝你來送我……回去吧,此事與你無關(guān)。”
“怎么無關(guān)!”雁歌行喊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袖手旁觀!”
軒飛道:“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不必為了我誤了性命,我受不起。我——我已經(jīng)死了,洵哥哥就是我的命……”
“那蘇越呢!你把蘇越當什么了?”
軒飛愣愣凝視著她,良久終于又滾下淚來,雙手發(fā)勁一提,猛地將雁歌行拋向岸邊,仰身一躺沉入水中。
她墜入河底,濃黑的河水滾滾壓來,帶著絕望和恐懼,四面八方,無孔不入。旋轉(zhuǎn),浮沉,她就像只蜉蝣很快要湮滅于天地之間。
繼而她陷入了無邊的混沌,耳畔嘈雜漸漸隱去,身體也仿佛變得輕盈,她感覺腳掌似乎踩在了地面上,不知何處漏進來些微光,穿透眼皮射入身體,她不禁嘗試睜開雙眼,向著那光明走去。
半人高的蘆葦隨風搖蕩,在耳邊簌簌作響,她撥開重重蘆花恍恍惚惚邁著步子,一直走到峭壁之下。太陽正好,曬得她身子酥麻,她慢慢松弛了下來,伴隨著逐漸恢復的知覺,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渾身濕透。
她打了個冷顫,就這當兒,熟悉的溫暖便包裹住了身體。
滴著水的頭發(fā)搭在她臉上,她茫然地看著劉洵,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峭壁。
聽潮崖……這里是聽潮崖下……
“我——還活著嗎?”她問,聲音清甜而爛漫。
“嗯?!眲茌p易就把她抱了起來,放在一塊被太陽烤得發(fā)熱的大石頭上,然后蹲在面前牽著她的小手,一言不發(fā)。
他的手大而寬厚,她出神地看著,暖烘烘的春日灑在背上,她舒適得幾乎要睡過去。
倏爾手心一空,她駭然失色,驚慌地從石頭上跌落下來。
“洵哥哥!”她高聲喊著,渾身戰(zhàn)栗猛的坐起身來。
沒有陽光,沒有蘆葦,沒有峭壁。她坐在破舊的木板床上,洗得發(fā)白的被子蓋在身上,雁歌行就伏在一旁,似乎睡得很香。
是夢……我竟夢到了聽潮崖?她手指一動,登時目瞪口呆連心臟都幾要停止跳動。
她的手心里攢著一塊完好無缺的螭龍墨玉佩,與先前被蘇越摔碎的一塊左右相反陰陽相配,正是天衣無縫的一對!
她跳了起來,慌亂披衣沖出門去??砷T外沒有她要見的人,只有個披蓑戴笠的老人拄杖站在那里,正沖著她微笑。
“你……救了我?”她問道。
那老人頷首。
“你是誰?”
老人打了個揖,謙恭地回道:“老叟姓江,在姑蘇城里經(jīng)辦些小本生意,大家都喊我江掌柜?!?p> 望月宮設(shè)局會稽,致蘇大少爺重傷、喬莊主罹難;蘇府定計江都,火燒梵莊剿殺七殺鬼王,一時間仿佛什么都不再重要,街頭巷尾武林人士的言談里便只有這些內(nèi)容。蘇大少爺可否起死回生?七殺鬼王當真葬身火海?比起是非對錯,他們似乎更關(guān)心這兩個問題。早間喬慎之的靈車穿過西街時,軒飛混跡在看熱鬧的人群里,不得已聽了些粗鄙作賤、興風作浪的不經(jīng)之論,著實飽賺了滿腹的牢騷。
我不管你們妄論正邪,只是洵哥哥何曾招惹過爾等,他行事自有準則又豈是旁人可以揣度?孰不知那棺中之人才是背信棄義賣友求榮之徒!凡事種種怎可憑表象論斷,真真愚昧不堪,昏庸至極!
正生著悶氣,忽瞧見墨冉陪著喬羽裳正走在行列之間,她不禁又想到:姑蘇距嘉禾不遠不近數(shù)百里,少夫人素來足不出戶,這一程只怕有的罪受。她又何錯之有?龍虎相爭兩敗俱傷,到頭來痛苦的不過是多情人而已。
扶靈的隊伍遠去,看熱鬧的人群也隨之作鳥獸散,軒飛在無人的暗巷漫無目的地游蕩,像一只零丁孤寂的野鬼。走過三五條街她突然停了下來,側(cè)身讓過剛剛拐進巷子的擔菜小農(nóng)。軒飛有意無意地搓了搓手指,那菜農(nóng)不自覺眉峰一跳,鴻雁已驟然抵在了他后頸。
“裝神弄鬼,你活膩了?”
菜農(nóng)不敢動彈,身側(cè)這才傳來平靜沉穩(wěn)的女聲:“劍下留情?!?p> 天機祁君?軒飛松手放了那眼線邁步要走,三位黑衣客卻不慌不忙地擋在了她的必經(jīng)之路。
天機,天孤,天傷,都是素來無甚交集的人。軒飛遂駐了足,等待對方開口。
“我們沒有惡意?!逼罹f,“今后你有何打算?”
軒飛懶得答話。
祁君便接著道:“有人想見你,眼下,你沒有拒絕的必要。”
她說自然是望月宮主。
“讓他死了這條心?!避庯w說。
祁君問道:“你不想報仇?”
“報仇?”軒飛冷笑,“他這么急著送死?”
祁君道:“主公不可能算計七殺,他的死和我們?nèi)珶o關(guān)系……”
軒飛終于抬眼正視著她,鴻雁一橫,再沒有多余的話。
祁君并不惱,只說道:“單打獨斗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們?nèi)寺?lián)手,你卻未必能占上風,何必鬧得兩敗俱傷?”
“君妹子此言差矣!”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鬼九站在屋頂上揮了揮手,一個筋斗翻下來,捏住軒飛的劍推回鞘里。然后對著祁君咧嘴壞笑,聳了聳肩。
軒飛哼了一聲徑直遠走,鬼九急忙喊道:“飛飛前頭等我,還有說話!”
祁君撥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的手臂,不咸不淡地說道:“想不到天異也喜歡湊熱鬧了?!?p> 鬼九笑道:“劉洵就這一個小相好,人都死了,不用做得這么絕吧?”
祁君不答,只問道:“你覺得我們仨拿不下她?”
“困獸猶斗,況人乎?”鬼九道,“再說這里可是蘇州。走咯!大美人多多保重,后會有期!”
面前一片蒼青,軒飛猝然停住了腳步。鬼九無奈地嘿嘿一笑,道:“喲,這可不好辦了?!?p> 望月宮主居然親自駕臨,這在以往是從未有過之事。天機三人忙行禮參拜,軒飛一言不發(fā),鴻雁已握在了手心。
“你想殺我?”蒼鸮問道。
軒飛哼了一聲,身形閃爍已掠上前去,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并非由于他們知道宮主有多可怕,反而因為從沒有一個人見過宮主出手。
鴻雁已逼近,蒼鸮依然不動聲色,直到劍尖幾要刺入咽喉,他才舉重若輕地抬起右手在劍脊上輕輕叩了一下,他看起來不曾使出半分力,鴻雁卻著了魔般劇烈振動起來,軒飛心中震撼,急忙劍鋒一轉(zhuǎn)又向腰間削去,蒼鸮將衣袖一拂,劍竟無法再接近半寸,其內(nèi)功之強實乃舉世罕見。
軒飛面上不動,手卻已不覺猶豫,她只好雙手持劍凌空豎劈下去,蒼鸮的身法卻比她預想的還要快得太多,在她變招為橫切之前,人影已向后飄出了五步之遙。
在場眾人無不目瞪口呆,都知軒飛身法絕佳,怎曉得這個年逾半百的小老頭行動如電竟能與她不相伯仲。軒飛更是心驚,只得舉劍再攻,蒼鸮一聲冷笑出手迎敵,以掌對劍不費吹灰之力,軒飛只得不斷變換劍勢以防遭其奪刃。圍觀之人皆深諳劉洵空手奪刃之威,便也知他一手調(diào)教的軒飛手中武器更較常人難奪百十倍,但蒼鸮似乎并不在劍上著力,他的掌法矯若游龍信手拈來,全然將那利劍視若無物。軒飛本擅以攻為守的打法,但面對他時卻只能被迫轉(zhuǎn)為守勢,蒼鸮慢條斯理的出掌竟攻得她措手不及,她不禁想到:這世上能勝過他的大概只有雁叔叔了吧!
說時遲那時快,一記掌風又貼面吹來,軒飛仰身避過腳進一步舉劍便刺,蒼鸮顯然對她的拆招習慣了如指掌,渾厚的內(nèi)勁貫于指尖,他突然再出力一彈,“咚”的一聲巨響震得軒飛虎口酥麻不得不松開手來,蒼鸮衣袖一卷竟已將鴻雁收入囊中,緊接著唰唰唰連刺三著,軒飛失聲驚呼,云門、華蓋、天樞已留下三個鮮紅的血點。
蒼鸮看似隨手一拋將鴻雁像軒飛擲去,軒飛急忙閃開。短劍卻當一聲砸在了什么鐵器之上,眾人又一陣心驚。才看著鬼九的斬馬劍不知何時已飛了出去,正正截下了突襲的鴻雁。
“哎呀!緊張,緊張!汗出的太多,難免手滑?!惫砭艥M面堆笑,“主子莫怪!莫怪哈!”
蒼鸮遂不再動,依舊高深莫測。軒飛捂著傷口怒視著他,眼中也仍然只有恨意。
鬼九便過去拔起了劍架在肩上,又拾起鴻雁掂在手里玩轉(zhuǎn),向蒼鸮道:“主子莫要生氣,沒什么不能協(xié)商的嘛,如果有——和我這把劍談?wù)勔矡o妨。”
祁君忙喝止道:“天異休得造次!”
鬼九笑盈盈地看著宮主說道:“君妹兒說得哪里話,我怎么可能造次?我這條命向來只會和酒過不去,主子自然是知道的?!?p> 蒼鸮并不表態(tài),鬼九便又打量著鴻雁笑道:“劍是漂亮,可惜啊,生生叫人淬滿了毒,不僅劍刃劇毒非常,劍柄上亦然。主子可得小心著些,莫要傷了自己的手啊。”
蒼鸮冷哼道:“如此說來,毀了它豈不干凈?”
“哈哈哈,千金易得,利劍難求,毀了固無不好,無非方便他人,親痛仇快罷了??上В上??!?p> 蒼鸮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主子高看,屬下只是個趨利避害、畏死樂生的爛酒鬼罷了,哪能有什么說得出口的見解?!惫砭艑Ⅷ櫻氵f還給軒飛,“只是燙手的山芋,還是丟給別人為妙?!?p> 蒼鸮回身要走,不想腳步剛動,鴻雁竟抓住此瞬閃電般再度出擊。他并未理會,因為鬼九三指一捏,已輕輕松松將其制在了手中。
“半個月。”黑影消退,烏云散去,只留下這短短三字烙在眾人心里。
“飛飛!”
鬼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追上軒飛,見她不理不睬,只好自我調(diào)侃道:“唉呀!我可追上了天下第一的輕功高手,下次斗酒又多了個吹牛的資本咯?!?p> 軒飛終于停步,沒好氣道:“有話快說?!?p> 鬼九眉頭一擰,道:“誒!上回見面還和和氣氣的,怎么忽地又翻臉不認人了?犯事的是蘇家那個小白臉,我可又沒開罪與你……”
軒飛出手就是一招龍爪手,氣勢磅礴殺意鼎盛,鬼九慌亂躲過,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道:“消消氣嘛!”
傷口又開始疼痛,軒飛只好住了手,鬼九便問到:“你是不是打算去殺了小白臉?”
軒飛不答,鬼九又道:“別呀,何苦把自己也搭進去……”
“我先殺了你這宵?。 避庯w一爪啄出直取眉心,鬼九驚險避過,對方早已貼身攻來,鶴形拳凜凜生威,挨著就要分筋錯骨,他只好迎戰(zhàn)。
軒飛的鶴拳使得出神入化,然因肌肉力量懸殊,不亮兵器的她本就沒有取勝的可能,故而鬼九也只是盡力壓制,任她發(fā)泄。直到她氣力減弱一招偏差,鬼九才出手擒拿,將她雙手反剪在背后。
“累了?那就和我喝酒去吧?!?p> 軒飛低垂著頭,身體難以自控顫抖不止:“薄情寡義!”
鬼九笑道:“我怎么薄情寡義了?難道要像你一樣變成行尸走肉嗎?看開點,干我們這行的,死死傷傷家常便飯,僥幸活下來的人日子還得照樣過。報仇?報什么仇?人人都想報仇,你的洵哥哥死個百八十次都算少咯!”
“你……”
鬼九連忙打斷:“哎!哥哥言盡于此,你的小心思也不用和我念了,我也不是你誰,不過幫著照看照看你這丫頭,免得改天下去了沒臉見兄弟?!?p> 軒飛嫌棄道:“用不著你操心!”
“這樣吧,如果你比我先死,我保證一把火把你燒了,然后把你的骨灰和他的撒在一起,好不好?”鬼九笑道,“行了,別再想他了,早晚我們也要下去,何必急在一時?”
見她不再反抗,鬼九方松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喝兩盅?!?p> “我不用你管?!避庯w仍舊拒絕,但語氣卻不再激昂,“你若有心,拜托照顧踏云,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