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柳生駱雪琪夫婦,帶著我的會潛水的小檸檬,在淺海撈了極多西施貝,裝滿了母馬馱的簍子。
荼毒花神很是高興,說晚上要為我和師傅做一道菜,名曰“西施舌”,說這西施舌鮮嫩異常,入口后唇齒留香。我見這西施貝吐出的柔美小舌,外形竟儼然如美女之舌,極白皙、柔軟,甚是極品。
羅浮鬼仙生前做了幾十年的私塾先生,最喜歡些酸詞濫調(diào)人文典故,見我微微蹙眉似有困惑之意,難得有為人師的機(jī)會,尤其是為我?guī)煟⒓凑~媚陪笑,賣弄地為我介紹諸多世界上西施舌的故事。
我不料不少大小世界都有西施,就連人生故事也千篇一律,想來,司命神不能為每個人編寫命運(yùn)劇本,是億萬世界的司命神每人編寫幾本合在一起分享,不同世界的很多人被司命神套用一個劇本。
羅浮鬼仙博聞強(qiáng)記,極喜悅地從府邸靈戒中召出折扇在掌心拍擊,應(yīng)了他說書的景,十分享受能為我授課,客串一回人師的角色,說得天花亂墜、口若懸河,引得駱雪琪夫婦、林千山夫婦聽呆了。
為力證西施的美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羅浮鬼仙講不同大世界全都同樣記載:“越謀滅吳,畜天下奇寶、美人、異味進(jìn)于吳。殺三牲以祈天地,殺龍蛇以祀川岳。矯以江南百萬戶民,輸吳為傭保。越又有美女二人,一名西施,二名鄭旦,以貢于吳。吳處以椒華之房,貫細(xì)珠為簾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二人當(dāng)軒并坐,理鏡靚妝于珠幌之內(nèi),竊窺者莫不動心驚魂,謂之神人。吳王妖惑忘政。及越兵入國,乃抱二女以逃吳苑。越軍亂入,見二女立樹下,皆言神女,望而不敢侵?!?p> 我想,這的確夠美!能夠讓所有亂兵驚為神女,望而不敢侵,這在凡人之中的確是美到了攝人心魄。
據(jù)羅浮鬼仙講訴,海中一向自負(fù)美貌天下第一的美人魚公主,特地順著水流游到了西施家鄉(xiāng)苧蘿村的溪邊有心比較。終于等到了前來溪邊浣紗的西施,待看到了西施絕美的容貌,羞愧不如立即下沉躲避。西施便有了“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中沉魚的美譽(yù),被公認(rèn)是人間古往今來四大美人之首!
故事里說,當(dāng)時正值越國為吳國所滅,勾踐至吳國為吳王之父闔閭守墓賠罪,做奴仆為夫差喂馬、牽馬、嘗糞,但越王勾踐暗自臥薪嘗膽,一心想要復(fù)國,為了祖宗社稷忍痛割愛,行使美人計,將自己后宮中越國第一美人西施送給吳王,讓西施用絕色美貌去迷惑吳王令其荒廢朝政自取滅亡。
吳王夫差,被西施的美貌迷得神魂顛倒,驚為天人。西施忍辱負(fù)重不負(fù)勾踐所望,順從地獻(xiàn)身于敵寇,并極盡所能魅惑之,使吳王整日沉湎于美色。但那西施深愛著勾踐,念念不忘其承諾,一直暗服息胎藥,始終不愿為吳王生育子嗣。說到這里,就不得不說,西施入?yún)菚r,早已不是處子之身。因?yàn)?,勾踐作為越王,怎會放著越國第一美人自己不享用?此前對其極為寵幸夜夜甜言蜜語。
世人常言,西施舌、西施乳,二者非吳王不知。殊不知,越王早已品鑒多時,越王才是西施的正主。
那西施為了更加魅惑吳王,讓吳國更快地衰落滅亡,專研風(fēng)月魅惑術(shù)極盡魅惑之能。果然,那吳王越發(fā)地醉心于其每一個舉動,哪怕是其白皙的小腳走路的聲音。吳王夫差特地為其建造了一條長廊,將長廊下方掏空,安置大缸,其上鋪設(shè)妙音石地板,只為聆聽西施穿著木屐鞋在長廊上發(fā)出的優(yōu)美聲音。此長廊便是著名的響屐廊!西子響屐聲與后世的玉樹后庭花,并稱為兩大亡國之音。
不負(fù)西施的犧牲與苦心,吳王常年沉浸在其美色中,日日歌舞升平,無心理會朝政,傾盡國力為其建造館娃宮與姑蘇臺,使得國庫耗盡、民不聊生。越發(fā)被西施魅惑迷魂的吳王,越發(fā)厭惡理會朝政,厭煩求見的朝臣,與之形影不離,春秋宿姑蘇臺,冬夏宿館娃宮,每日只知尋歡作樂,甚至賜死諫言的伍子胥。果如忍辱負(fù)重的西施所愿,吳國很快走上滅亡路,最后被區(qū)區(qū)三千越甲所吞!
西施的結(jié)局千篇一律,皆言越王勾踐認(rèn)為其居功至偉,下令將西施接回自己的后宮,發(fā)誓要好好補(bǔ)償西施,兌現(xiàn)當(dāng)初對西施立下的海誓山盟。但那越王后害怕西施使其后位不保,更怕其生下兒子頂替自己兒子成為儲君,提前派人將西施沉江溺死。西施死后,香魂不愿轉(zhuǎn)世,順流入海寄生于海貝中。因其小舌形若美人之舌,其貝被稱為西施貝,其舌被稱為西施舌。月夜時,便吐出丁香小舌,盡訴冤情,說她無心覬覦后位,只想和越王白頭到老,生養(yǎng)一個孩子,看其平平安年長大。
果然,諸多大小世界不同的司命神用了同一個話本子。我聽到越王為吳王嘗糞,任由王后被拉去奸淫,自己還需諂媚陪笑,想這么惡心的事不是人自己能干出來的,就知是司命神惡意編纂其命運(yùn)。
但這天空之鏡是世界盡頭,神佛遺忘之境,此間之人的命運(yùn)自由不受司命神拘束,結(jié)局會自然不同。
上月,美人魚公主傾城與丈夫夏茗泛舟游?;貋砜赐遥f在極遠(yuǎn)處聽說有一位絕色美人叫做西施。
我傳音給曾經(jīng)為了尋找韋陀尋遍天空之鏡七十二島,最終與之終成眷侶的曇花仙子,也得到了肯定。
因此,我好奇心起,讓羅浮鬼仙尋遍天空之鏡,找到這片世界的西施,帶著鑒心鏡將其記憶讀回來。
柳生駱雪琪夫婦費(fèi)力撈來的西施舌,也無人想吃了,只得再勞累他們牽著馬帶去海邊,放回到海里。
試想,誰會愿意吃死人的舌頭?神醫(yī)館中女眷居多,更不會認(rèn)為和女人的舌頭攪在一起會十分香艷。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片世界的西施、勾踐命運(yùn)不受司命神擺布,圓滿的愛情再次甜甜地虐到了我!
不用問也知道,命運(yùn)不被司命神擺布的勾踐,自然沒做為吳王嘗糞,任由王后被拉去奸淫的惡心事。
鑒心鏡帶來了此處世界的西施的記憶,讓神醫(yī)館的女眷們唏噓不已,被其凄美愛情感動地落淚不止。
這世界的西施、勾踐、夫差是最近兩百年的人物。越國同樣兵敗求和,但不同的是,西施是勾踐的王后,陪同自己的王前往吳國,住在吳王之父闔閭墓旁的石屋里,為此前大戰(zhàn)勾踐使得闔閭重傷身死賠罪。而鄭旦卻是吳國人,是吳王夫差摯愛的王后,剛剛死去,使夫差時常在夜間思念成傷。
這個時間差打得剛好!鄭旦死于兩百年前,亡靈進(jìn)入了六道輪回。而越國戰(zhàn)敗這年起,這天空之鏡小世界的命薄與生死簿,被陰曹地府在整理積壓太多的過期命薄與生死薄時弄丟了!從此,陰曹地府送回天庭上的司命宮的名冊,獨(dú)獨(dú)少了天空之境的。司命神們也就無從為此地生靈編寫新的命薄,再將新命薄送到陰曹地府。陰曹地府一向是根據(jù)天庭上的司命宮送來的命薄定生死簿上的壽限,沒有了此地生靈新的命薄,同樣也就無法生成新的生死簿。簡而言之,就是此地從此被遺憾,到現(xiàn)在已有兩百年,此地之人的命運(yùn)不受司命神安排,同時,也沒有壽限,不入六道輪回。
吳王前去羞辱勾踐之時,驚見西施竟然與自己死去的王后鄭旦十分相似!吳王瞥了趴在地上的勾踐,心中升起計量,為試探勾踐是否還有反心,下令讓西施入其后宮。而勾踐作為一個命運(yùn)可以自己做主的正常男人,自然不愿答應(yīng),認(rèn)為越國人可殺,但不可辱!吳王只冷笑,以屠凈越國為威脅。勾踐恨不能死,而西施為了丈夫,為了越國百姓,忍辱含淚,答應(yīng)入?yún)菍m。吳王放過了越王。
我看到那一天,在愛妻被帶走后,有情有義極度自責(zé)的勾踐痛哭不已,將拳頭在地上搗得鮮血淋漓。
甜到我心的是,吳王是一個君子,自摯愛鄭旦死后再沒有碰過任何女子,對有丈夫的西施極為尊重,每日只是隔著薄紗屏風(fēng)與之交談,希望通過綽綽約約的身形看到亡妻鄭旦,仿佛鄭旦復(fù)活相伴。
我看到西施在吳王宮的歲月,始終在袖中藏著一枚鋒利的銅釵,準(zhǔn)備隨時為了保住清白之身而自殺。
但吳王對亡妻的深情厚意,也著實(shí)感動著日日隔著薄紗屏風(fēng),裝扮成鄭旦的西施的柔軟善感的內(nèi)心。
而之所以隔著屏風(fēng),也是因?yàn)槲魇┡c鄭旦的眼神不同,隔著屏風(fēng)看不到眼神,才和鄭旦完全相同。
吳王向鄭旦,實(shí)則是向西施,說起名為招魂鈴的寶物,稱呼的是鄭旦的乳名,說阿修,待孤王找到這件寶物,便可招回你的魂,讓你我夫妻重新團(tuán)聚!這個吳王,本就不屬于我與父王,不做也罷!
西施這才知道,自吳王壽夢死后,三個兒子諸樊、馀祭、馀昧相繼即位,四子季札德能最高卻無心王位,屢辭王位而不受。后馀昧病故,其子僚即位,即吳王僚。而夫差之父闔閭,即諸樊之子,作為王族長孫,認(rèn)為兄終弟即,叔父季札既不接受王位,自己就應(yīng)當(dāng)繼位,派專諸藏劍于魚腹中,在慶功宴上趁上菜之機(jī)刺殺了吳王僚,奪回王位。但相比季札屢辭王位而不受,實(shí)是落了下乘。
天下有德者居之,夫差心中十分慚愧,認(rèn)為自己實(shí)在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因?yàn)樗麗坂嵉┎粣劢健?p> 縱然吳王是個君子,但面對有反心的階下囚勾踐,實(shí)沒必要有半點(diǎn)慈悲心腸。時常帶著西施,命勾踐牽馬侍候出行,故意刺激使其暴怒殺之,無奈勾踐隱忍不發(fā)越發(fā)自賤。西施見狀每每心痛不已。
越王勾踐六年,在吳國為奴三載的勾踐,離奇地被放回國,重用范蠡、文種,臥薪嘗膽,立志雪恥。
越王勾踐十五年,吳王夫差為彰顯武力,率精銳而出去赴黃池之會。越王勾踐趁機(jī)突然出兵猛攻吳國大勝。夫差倉卒與晉國定盟而返,與勾踐連戰(zhàn)連敗。越王勾踐十九年,勾踐再度率軍討伐吳國,在笠澤之戰(zhàn)三戰(zhàn)三捷大敗吳軍主力。越王勾踐二十四年,終于破吳都,滅吳稱霸,夫差失蹤。
我十分不理解,越王勾踐何以能夠只呆三年就被離奇地放回越國!吳王夫差就算自知愛美人不愛江山,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卻也極聰慧,何以明知勾踐有反心,卻偏偏愚蠢地縱虎歸山任其造反?
從西施的記憶中,我找到了答案。勾踐的重臣范蠡、文種,找到了招魂鈴,以此為條件換回了越王。
吳王舍棄了江山,卻得到了招魂鈴,復(fù)活了愛人鄭旦,與之隱于東海,粗茶淡飯,十分幸福!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確昏庸,卻不得不讓我贊嘆,吳王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但卻是一個優(yōu)秀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