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站在山頂?shù)氖_邊緣處,以標準姿勢舉著手槍,對面三十米處K立于石臺中心,腳邊放著一摞不知道從哪里收集來的普通瓦片。K撿起一片瓦,瞥了一眼南苑,手中瓦片便甩了出去,速度不能說是快如箭矢,但也絕對不慢。而他甩出這片瓦的目標,居然就是南苑的眉心!
練槍先練眼,練眼無非三個字:穩(wěn)、準、諧。所謂穩(wěn),即穩(wěn)定,要求目光不能臨敵而閃,要求錐刺眼眶而不瞬,精髓在于“無畏”,這也是最基本的。若是在戰(zhàn)斗途中敵人正面欺進時,眼光有所閃爍,那就會造成不可彌補的破綻,到時候打出一百發(fā)子彈和一槍不開是沒有區(qū)別的。這也是為什么K要將瓦片直接扔向南苑——怕了就會閉眼,閉眼就打不中目標,瓦片就會擊中人體,越是怕就越挨打,如是而已。
這便是K給南苑上的第一課,似乎......依舊是挨打。
實際上K用的力氣絕對不重,不然就算是一顆石子大概也能甩出一般手槍子彈的威力來,但瓦片畢竟是貨真價實的。而且他的教學絕對沒有循循善誘一說,只要成功打碎了第一片,也不管南苑是不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下一片瓦的速度必定會提升一個臺階。如此這般,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K腳邊便已是空無一物,但南苑身前腳下卻落滿了碎瓦,連帶著她自己似乎也成了個泥瓦匠,身上到處是石灰痕跡,手背上還有一處紅印。
疼啊,就算是調(diào)動了天地元炁護體,一片瓦結結實實摔碎在身上的滋味也不好受。但南苑卻沒說什么,這跟在滬城時的江邊挨打訓練實在是沒得比。但當她看見賀長青愁眉苦臉的推著一輛似乎是從哪家工地上偷來的獨輪推車登上石臺邊緣的時候,原本還算平淡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就差沒有當場罵娘了。
獨輪車的車斗里整整齊齊摞了兩行三層,全都是瓦片,少說也有五六百片。這就足以解釋為什么就算以賀長青的體能此時都只能蹲在車輪旁邊氣喘吁吁。K見狀便親自動手從車上卸下一摞瓦片再走回原地,一邊走一邊說道:“什么時候這一車瓦片用光,第一節(jié)課就結束?!?p> “你來試試??!”南苑終于忍不住了,打光這一車瓦片,怎么也要用一整天吧!
K聽見這話,放下手中的“教學用具”,就站在距離南苑大概二十米的位置說道:“朝我開槍,瞄準眉心?!?p>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但南苑卻發(fā)現(xiàn)這次的K似乎并不打算利用速度身法躲避子彈,而是就那樣好整以暇地等著“引頸就戮”。但南苑只是猶豫了一下便瞄準射擊,因為不論如何,她都相信K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情。
子彈呼嘯,朝著K的眉心飛射而去。但就在這一瞬間南苑只感覺眼前一花,有什么東西就從她臉頰一側(cè)飛閃掠過,而K卻毫發(fā)無損的站在原地,與之前不同的只是他的左手中多了一把還冒著硝煙的黑梟。
南苑身后,賀長青直接跳起身破口大罵道:“小爺給你當苦力,你卻想打死我!齊老二,我跟你拼了你信不信?!”
南苑疑惑地回過頭,只見賀長青正火冒三丈。離他僅有幾寸距離的鐵皮車壁上卻多了一個明顯的坑洞,以南苑的眼力也能看清那其中嵌著一團形狀并不規(guī)則的金屬物體,約莫有子彈大小。南苑頓時如遭雷擊,她從未想過真的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即使是普通的靈能者來做也太困難了。
K用子彈迎面擊中了子彈!
K收起槍,彎腰抱起瓦片說道:“如果不想做這種白癡訓練也可以,如果你能達到這一步的話。”
于是這一天,驪山山脈的其中一座山峰上就響起了千年未有過的槍聲。若不是石臺周圍已經(jīng)被賀師兄嚴令禁止入內(nèi),恐怕太學生們都要跑上去一探究竟了。
夜幕低垂,月近中天,最后一片瓦也化作了南苑腳下的碎渣。而南苑也終于支撐不住倒地昏了過去。
K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詫異,他的確沒想到她真的能夠堅持到現(xiàn)在。雖然從午后開始南苑就已經(jīng)是在靠著天地元炁強撐,而且失誤也接連不斷,但K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指責她了。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看了一眼一直守在石臺外面的賀長青,后者心領神會,快步走上前背起昏迷不醒的南苑。
賀長青的心里其實并沒有太大的觸動。要知道修行之路何其艱辛,煉炁可以完全依靠天賦,但硬橋硬馬的武技修行卻沒有半點捷徑可走,只能是夜以繼日地下苦功才有可能有所成就。當年賀長青自己練刀的時候可要比南苑慘多了,受傷累癱是習以為常的,骨折筋斷一年也會有那么幾次,甚至在他十八歲生日的第二天就被師父丟進了深山老林里,只帶著一把刀生活了整整一年。所以在他看來南苑經(jīng)受的這種訓練已經(jīng)算是很溫和了。
兩人一起并肩走下山路,一路無話,只能聽見賀長青背后傳來的微微鼾聲。快要到半山腰的時候,兩人突然毫無征兆的同時停下腳步,賀長青冷哼一聲,周身天地元炁凝結成青白色氣流,以三人為中心如同風暴一般向四周擴散而去,甚至就連路旁的山壁都被硬生生擠壓出蛛網(wǎng)般的裂痕。
清脆的金屬聲響起,幾只悄無聲息射向三人的烏黑暗器終于在半空中原形畢露,被霸道的天地元炁瞬間吹散,叮叮當當落在地上。兩人沒有去費力尋找偷襲者,而是同時把視線轉(zhuǎn)向斜出山壁的半棵迎客松,那上面不出所料的正站立著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神秘人物。
一切都與七年前的那一幕無比相似,甚至他們所在的位置都沒有改變。那棵松樹之所以變成半棵就是當年大師兄的一枚符箓造成的。
那個仿佛穿越時空而來的刺客與當年那一抹魅影一樣,舉起雙手輕輕拍了拍,似是贊賞,也像是嘲笑。
當年場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