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公子當時是如何想到‘東籬’這個名字的呢？”先生蹲在爐子前問道。

　　“就是之前來的路上我們不是看到菊花了嗎？突然就想到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阿離回答道。

　　“先生是覺得這個名字不好嗎？”阿離扭頭看到先生的動作停在了半空中，以為先生不是很滿意這個名字。

　　“不是。還記得我之前提到的那位故人嗎？他的兄長也叫‘東籬’。真是巧合”先生笑了笑。

　　“那位喜歡菊花的故人？”阿離想起來了當時先生說起這位故人的表情。

　　“先生不是要講自己的故事嗎？不如從這位故人開始可好？”阿離覺得現(xiàn)在正是了解先生的好時候。

　　伊先生將停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去，抬起頭看著四角的天空。

　　“真是不敢想，時間過去這么久了”先生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我的這位故人才是你所說的奇人異士。”

　　阿離動作頓了頓，反復思考著先生這句話的意思。

　　“他叫孟瀧，是古早時北方有易族的戰(zhàn)士，也是一位驍勇善戰(zhàn)的大巫”先生的聲音總是帶著滄桑之感，感覺一下子就能把人投進歷史的長河中，尤其是先生回憶往事的時候。

　　“古早？大巫？”阿離有些疑惑，先生說的古早是什么時候？為什么巫師還會打仗？

　　“那應該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伊先生回頭看向阿離，做好了阿離吃驚的準備。

　　但這次阿離卻淡定許多：“先生生于千年之前？”和先生一起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先生就算說自己生于盤古開天辟地之際，阿離也是相信的。

　　“是啊。我說過了，我年紀要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伊先生看到阿離沒有大驚失色反而覺得有些好奇。

　　阿離知道早就猜到過先生是什么很久遠之前的人，現(xiàn)在只是得到的確認，倒也覺得沒什么大驚小怪的了。

　　“那大巫是什么？是供奉鬼神的祭司巫師嗎？巫師還會打仗？”

　　“那個時候的巫和現(xiàn)在不太一樣”伊先生沒有停下自己手中的活，但是阿離覺得伊先生有些激動，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阿離發(fā)現(xiàn)了。

　　“很久以前，人類不過是天地間的一種弱小的生靈而已。當時的人類中有一些生來就會操控天地之靈者，這種人被稱作‘巫’”。

　　“就是像先生一樣，會厲害法術的人咯”阿離回道。

　　伊先生露出了無奈的微笑說：“算是吧，不過我和巫不太一樣。我不擅長戰(zhàn)斗，但大部分的巫都是部族的守護者，他們一般都是戰(zhàn)士。就如孟瀧，他是有易族最厲害的弓手，同時也是一名巫?！?p>　　“所以巫就是部族的首領了？負責保護社稷，祭拜神靈，像古時候的帝王一樣？”

　　“不一定。古時候的部族首領不全是巫，但巫卻有很高的地位。一般情況下，帝王代表著權力，而巫則是精神上的象征。如殷商之時，商湯的輔臣巫咸，就是一名地位很高的巫。”

　　“??！我知道這個人，是《楚辭》里的‘巫咸將夕降兮’嗎？”阿離激動的揮了揮手里的鏟子。

　　伊先生看到阿離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貝的孩子，微笑的點了點頭。

　　“巫咸的確是非常厲害的巫。巫中只有最強者才可以稱之‘咸’，其余的巫都只能稱作‘祝’?！秴问洗呵铩酚涊d過‘巫咸作筮’。自軒轅之后，巫咸的的占星相與術數(shù)無出其右?？上]有人來得及得到他的真?zhèn)魉腿ナ懒恕币料壬行┩锵У恼f道。

　　“哦·······那是挺可惜的····所以孟瀧也是像巫咸一樣厲害的巫嗎？”

　　“孟瀧可要比巫咸早很多，那時候還沒有國，都是散落在各地的部族。孟瀧出身三苗一族，相傳當時三苗刑法嚴苛，殺戮無辜。堯以‘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詛盟’（1）之由討伐三苗，戰(zhàn)事持續(xù)了很久，結果也很慘烈。不過最后三苗還是敗了。孟瀧的母親死于戰(zhàn)亂，之后一家被俘，他的父親在押送的路上病逝，只留下了孟瀧和他的兄長相依為命。長兄為父，孟瀧的兄長為了撫養(yǎng)他一直沒有成家，你要知道，當時的戰(zhàn)俘連奴隸都不如，能將孟瀧拉扯大，他的兄長真的很不容易?！?p>　　“后來，孟瀧成人后，因天生靈力高強，善弓，被派去已經(jīng)歸順的有易族，成了一名戰(zhàn)士。”

　　“那孟瀧的兄長呢？”

　　“他的兄長卻沒有像孟瀧那樣天生的靈力，最后只能當奴隸，死在了帝舜的有虞?！?p>　　“??？成了奴隸······死了？”阿離的聲音弱了下去。他總覺得能做先生的好友，不至于是個不顧親人的生死的人吧。

　　“你是想說孟瀧為什么沒有去救他的兄長么？”伊先生聽出了阿離心思。

　　“在那個時候，生存下去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資源有限，沒有能力的人只能被淘汰掉，從無例外”伊先生話里聽不出任何對弱者的同情，讓阿離有些茫然。

　　火燒的差不多了，伊先生站了起來，看到阿離有些走神，問道：“怎么了？覺得很殘酷么？”

　　“·······是有一些驚訝，畢竟是親生兄弟······”

　　先生靜靜的看著阿離，眼睛依舊是無底的深淵。

　　阿離攪動著爐子里的礦石，心里想著，物競天擇真是亙古不變啊。心里總不是滋味。

　　“我能理解你，但是能力越強，責任也就越大。作為一名巫，他做的一切都必須為了整個部族的繁衍和生存。即便看著兄長病死，他也要把整個部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私心終歸不屬于他們這樣的人”伊先生打斷了阿離的心思。

　　阿離是讀過書的，也知道自古有大義滅親，但自己也不是什么大英雄，終歸是理解不了，也不希望自己理解，畢竟理解這樣的事情，要承擔多少責任。

　　“那先生是怎么認識孟瀧的呢？”相比這些，阿離還是想更多的知道伊先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