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司四周被一條清澈小河所環(huán)繞,沿河兩岸,開滿了萬紫千紅的大片鮮花,芳草茵茵,綠樹蒼翠,輕柔的風(fēng)窸窸窣窣地吹動著四季常綠的樹葉,連腳下的泥土都在無時無刻地散發(fā)著清新的香氣。
這里的一切,沒有一樣是由怨氣魂氣結(jié)成的,而是幽冥司的主人寧剎動用了高階的仙法,幻化出的這所有景致,整個冥界獨此一處。
典雅富麗的宮殿矗立于一片寥寥白霧之中,遠(yuǎn)遠(yuǎn)望去,宮殿外層晶瑩通透,仿佛重檐金瓦全被包裹在厚厚的萬年玄冰之中。
白天的時候,大殿內(nèi)偶爾還會傳出悠揚的琴曲聲,絕妙的旋律像寂靜山谷中的潺潺溪流,給人以寧神靜氣的感受。
這里看起來真的沒有一點陰森恐怖的樣子,也聽不到一聲半聲的鬼哭狼嚎。許多新死之人被攝魂官們帶來這里的時候,都會恍惚地以為自己是飛升到了一處仙境之地。
這里當(dāng)然不是仙境。
這里會幫助人類斬斷一切人界淵源,是人類與光明世界做最后交斷的地方。
在典雅宮殿和芬芳花園的后面,有一座幾乎高聳入云的巨塔,人若站在那座塔下,真的看起來就如螻蟻一般渺小。巨塔四周終日環(huán)繞著萬千螢光,濃重的陰森氣息自塔頂向外擴散,那便是之前茉莉所指的“魂氣”。
無論是新死的亡魂,還是在冥界出生的原生亡魂,都必須來此取下一縷魂氣放入引魂燈,再由掌魂官施法送入塔內(nèi)。
此后千年萬年,除非魂飛魄散,除非輪回轉(zhuǎn)世,否則存于這萬魂塔內(nèi)的引魂燈,會永世不滅,亡魂們將永遠(yuǎn)受困于這幽冥鬼地,不得再見光明。
冥界大地離不了魂氣的滋養(yǎng),普通亡魂也一樣不能少了魂氣的補給。當(dāng)南山乘坐的馬車經(jīng)過萬魂塔的時候,掌魂官正領(lǐng)著手下在做著引魂入燈的儀式,許多亡魂排著長長的隊伍,一臉沮喪哀怨的一看就是新死亡魂,而那些臉上洋溢著笑容,懷里抱著嬰孩的,大多是家里新添了男女,歡喜不已。
南山把下巴枕在車窗邊沿上,卻無心去欣賞外面的這一番奇景,只能揉著干癟的肚子,愁眉苦臉地嘆著氣。
其實剛才上車之前,她有想過是不是該回去驛館找東籬問問看,大師兄一向見多識廣,說不定真能給出她們什么線索呢。
可是再一想,之前東籬撂下一句狠話轉(zhuǎn)頭就走了,那可不像是要善罷甘休的樣子,說不定她前腳剛進(jìn)了驛館,后腳東籬就會把她丟進(jìn)清越的煉丹爐里,“好好地”煉化一番……
餓就餓一點吧,累就累一點吧,總好過在煉丹爐里變成一粒一粒又黑又丑的藥丸子。
南山強打精神,決定態(tài)度上要更加積極主動,狠狠地抱緊茉莉這根……美腿,再怎么說,人家背后還有冥王撐腰,想來大師兄還是會有所顧忌的。
馬車緩緩?fù)O?,茉莉睜開了雙眼,臉上的疲態(tài)一掃而光。
三人跳下馬車,天魁一揮手收了法術(shù),帶著茉莉和南山一起走進(jìn)了那幽靜的小花園。
每日前來幽冥司報道的亡魂絡(luò)繹不絕,天魁當(dāng)然不想和那些普通亡魂擠成一堆,于是帶她們走到側(cè)門,那里只站了兩個冥衛(wèi)在守著門。
冥界的所有冥衛(wèi)都隸屬于冥王殿管理,但事實上冥王殿也承襲了兆泰的懶散,并沒有多加約束這些冥衛(wèi),于是冥衛(wèi)們自成小隊,一般也就是在街上巡邏,在一些重要地方站崗什么的,真遇到什么特殊的情況,大多隨機應(yīng)變處理了,事后也不會有誰會跳出來指責(zé)追究。
側(cè)門邊的冥衛(wèi)一看是天魁親自過來,顯然也很習(xí)以為常,簡單行了個禮就將三人請進(jìn)門里。
走進(jìn)幽冥司的后殿,天魁清了清嗓子,毫不避諱地嚷嚷道:“寧剎!出來!又躲哪兒偷懶了……”
說著,他抬頭瞅了瞅高高的懸梁,又繞著兩旁的白玉石柱轉(zhuǎn)了幾圈,臉上很快顯出不耐煩的樣子。
不多時,還真有一個身影從那懸梁上翻了下來,慵懶道:“好不容易睡一會,你又來煩我。”
寧剎睜著一雙無神的眼,赤腳站在天魁面前,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撓著頭。他的頭發(fā)打結(jié)成一團,耷拉下來遮住了半張臉,身上衣服穿得也松松垮垮,令人十分懷疑外面那座仙境一般的花園,到底是不是出自他的品位。
“你煩我的時候還少么?”天魁的臉黑到不能再黑,皺著眉頭道:“快找一處能好好說話的地方,有點事想和你說說?!?p> “這兒怎么就不能好好說話了?”寧剎有些不解,剛想和天魁辯論兩句,突然,一個身穿雪白長袍的審判官從天而降,咕咚一聲跪在了寧剎面前。
那審判官哀嚎著:“大人!終于找到您了!前殿忙不過來了啊……這一批亡魂,死前的罪孽實在是罄竹難書,三個弟兄輪著讀審判書都讀不完,已經(jīng)倒下兩個了!”
天魁竭力忍住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選在又高又涼的懸梁上小憩,這么一對比,自己偶爾在巡治司加個夜班簡直是至上的享受啊。
寧剎嘴角抽動,幾乎要抽到耳后根去了,趕緊一把抓起天魁的衣領(lǐng)子,飛快地往殿外跑去,茉莉一拍南山,也跟著跑出門,只留下那個一臉懵的審判官還跪在原地。
好半晌,審判官爆發(fā)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悲鳴:“大人——我想辭官??!”
花園里一座小石橋的橋洞里,寧剎和天魁等三人很局促地蹲在一起,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寧剎問道:“說吧,這里安靜,他們找不到這兒來的。”
“咳,”天魁把身子又往旁邊挪了挪,不想和兩個姑娘湊得太緊,于是長話短說道:“大城里出現(xiàn)了怨靈,擁有連茉莉都無法抗衡的修為,而且還不止一只……”
天魁的敘述加上茉莉從中補充,寧剎的神色少有地變得很嚴(yán)肅。
寧剎望向南山,原本準(zhǔn)備調(diào)侃她兩句,夸獎一下她的適應(yīng)能力和社交能力,還想問問她是怎樣用才一天的時間,就能和巡治司最難相處的兩個人打成一片。
但是現(xiàn)在他顯然沒有這樣的心情了,寧剎問道:“你緣何會判斷那是暗系之力?”
見到問題又被拋到她這邊,南山嘆了口氣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或許,或許是聽大師兄他們從前提起過,或者是……”
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南山瞪大了眼睛激動地叫道:“我想起來了!先前在妖界的時候,那邊的獸族似乎就受到了這種暗系力量的蠱惑……”
其實獸王谷之行的后半段,南山都處于昏迷狀態(tài),她是說不出什么所以然的,但為了不讓天魁他們再有疑問,她只好編了個看似有理有據(jù)的說法——說是在那一次的行動中,她也遭遇到了同樣的暗系陣法的攻擊,而她的玉劍對此種暗系之力十分敏感,再次遇到時,自然很快能做出反應(yīng),而因為時隔太久,剛才情況危急,便沒能將兩件事情聯(lián)系到一起。
反正冥界的人又不知道她是何時去的妖界,也不會知道時隔并不太久這一事實。
果然茉莉不再生出疑惑的神色,轉(zhuǎn)而面向?qū)巹x問道:“大人可知,這暗系之力是何種力量?”
寧剎一愣,見到天魁也把目光朝向了他,結(jié)巴道:“這位……來自神界的小……小仙女難道不知道嗎?”
南山連忙搖頭,誠懇道:“只是知道了這么個名字,大師兄并未告訴我詳細(xì)情況?!?p> “哎呀,那這說來就特別話長了呀。”寧剎搖著頭,裝出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你的話短過么?”天魁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一巴掌,黑臉一沉。
“好好好,咳……我想想應(yīng)該從何說起哈,”寧剎看到茉莉和南山都正了正臉色,露出了極有興趣的表情,只好揉了揉被天魁拍痛的肩膀,無奈道:“其實,我離開神界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而且我的仙齡也不過才三萬多歲,有些事情……知道的并不十分詳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