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魂塔內(nèi)的氣氛越發(fā)壓抑,甚至蔓延到塔身各處,所有的引魂燈的火光都好像有靈性一般,開始抖動閃爍著,漂浮在半空中的死魂靈們,紛紛停止了巡視的工作,目光齊齊地望向靜置間的門口,一動不動。
陸華一直跪在地上,表情卻已經(jīng)漸漸恢復(fù)如常,從剛才到現(xiàn)在,他除了自嘲地干笑了兩聲之外,沒有做出任何言辭上的辯駁,這倒讓兆泰有些意外,一個平時一貫喜歡察言觀色,臉上始終帶著謙卑與諂媚的精明老頭,這回居然表現(xiàn)得如此冷靜。
難道他是有什么后手么?亦或是,此事他確實參與不深,才會完全摸不著該從何說起。
茉莉上前撿起了被丟在一邊的銷魂簿,捧到手里飛速地翻看了一遍,邊看邊不住地搖頭。
一本看完,她的唇角微微顫動,幾乎無法抑制心中的悲憤之感。
誠然,連她一個外行都在這本銷魂簿中找出許多前后矛盾、含糊不清的地方,更不要提假若往深了去挖,會挖出多少冤假錯案。
“掌魂大人,像這樣的糊涂賬,您究竟還記了多少筆?”茉莉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曾經(jīng)她那些失蹤的同僚,會否也被記錄在這些隨意敷衍了事的銷魂簿中。
陸華默默地搖了搖頭,輕飄飄地說道:“我也不知道?!?p> “不知道?你最好是給我想清楚了再說!”
茉莉脾氣暴烈,見到陸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領(lǐng),一個比她身材高大得多的老年男子,竟被她輕輕一提便提過了頭頂。
“呵……”陸華輕蔑地笑道:“說起來,你們這些亡魂的生死,與我又有何干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眶頓時有些發(fā)脹發(fā)酸,但他可不想當(dāng)眾流出兩行漆黑的墨淚,他覺得太丟人了。
“我們這些亡魂?”茉莉喃喃地重復(fù)著,手上的力道弱了一分,卻又在下一刻突然發(fā)力,她怒聲道:“你自己不也是亡魂?與你沒有干系?”
“茉莉,放他下來罷?!闭滋┰谲岳蛏砗笳f道。
隨后,一只溫?zé)岬氖终戚p輕地搭上了她的手臂,茉莉從那掌心感受到一股無法抵抗的威壓,立刻雙手一松。
正在這時,萬魂塔外頭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一片嘈雜,兆泰朝一個死魂靈使了個眼色,那魂靈立即點頭會意,扭著身子飄了出去。
誰知就在死魂靈剛飄到大門口的那一瞬間,迎面突然飛來一道明艷的光芒,沖擊力極大,將他從頭到腳轟了個正著。
死魂靈慘叫一聲,全身焦黑地倒了下去。
跟著那道光芒一同沖進來的,還有一個淡淡的白影,那白影身形輕盈,仿佛一片墜落凡塵的碎雪,一下子凍結(jié)了周圍所有的戾氣。
光芒散盡,兆泰等人方才看清來者。
“咦?你也在此,甚好,那便好辦了。”
來者正是清越,剛剛他御劍飛至萬魂塔上空時,不經(jīng)意竟撞毀了這塔四周布下的結(jié)界,驚動了守衛(wèi)萬魂塔的一干冥衛(wèi)們。
只是雙方實力懸殊過大,清越隨隨便便出了幾個小招,就打得冥衛(wèi)們魂仰馬翻,順道還認真讀了下萬魂塔腳下那石碑上的碑文。
碑文當(dāng)然是對萬魂塔的一番描述和頌揚,于是他心下了然,不再和這群三腳貓的冥衛(wèi)們糾纏,揮手一道神力便帶著自己破了塔門。
兆泰被清越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有些尷尬地問道:“呃,你說的什么好辦?”
“是這樣的……”清越將一直捧在手中的一包東西輕輕打開,三言兩語向兆泰說明了來意。
“所以說,渣渣幫真的全滅了?”茉莉在旁聽了清越的一番敘述,臉色大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接著又問:“作案的是不是異形亡魂?”
“沒錯,他們好像還有一個組織,叫……叫異形堂?!?p> “呵呵……異形堂……”
冷不丁的,陸華蒼老的聲音悠悠然響起,他這明顯是一種自嘲的語氣,然而當(dāng)他感覺到身旁幾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他這邊時,卻立即收斂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陸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兆泰發(fā)問道。
“嗯?沒人來管我這檔子事嗎?趕緊讓這對小夫妻了了心愿,我還趕著去救南山呢?!?p> 清越急忙搖晃著手里的錦緞包裹,不滿地說道。
“對了!南山現(xiàn)在可安好?”茉莉的思維跨度很大,把清越和兆泰都驚得一個激靈。
這關(guān)注點轉(zhuǎn)得也太快了吧,是真愛啊。
“咳……我,我這不是來這邊了嘛,不過,”清越咧嘴笑道:“有東籬親自過去,該考慮是否安好的應(yīng)該是對方才是吧……”
兆泰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把話題轉(zhuǎn)到正題上,見縫插針地來了一句:“清越兄,現(xiàn)在銷魂簿和引魂燈的收錄上都存在著一些問題,本座此番前來也是為了調(diào)查清楚這些,因此,恐怕一時無法辦理普通亡魂的引魂之事了?!?p> 說到這里,兆泰沉吟了一會,突然轉(zhuǎn)身大踏步地走進了靜置間里,巡視了一圈之后他又飛快地跑出來,一下子飛身直沖塔頂。
茉莉和清越都不知道他此舉何意,只呆呆地仰著頭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飛至塔頂?shù)臅r候幾乎只有麥芒大小了。
隨即,那麥芒越來越大,兆泰化作一道金色的光點忽地從天而降,光點一閃,兆泰的身形顯現(xiàn),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冷冷地望著陸華,問道:“一個幫都滅了,為何本座沒有看到等數(shù)的引魂燈?”
兆泰剛才在靜置間看到的,只有寥寥十?dāng)?shù)個熄滅的引魂燈,而一飛沖天看到整個塔身內(nèi)圓閣放置的燈盞,一時竟無一盞熄滅。
渣渣幫雖說名字起得不雅,卻擁有著較大的影響力,更是整個西北街區(qū)數(shù)一數(shù)二的幫派,平常所做也多半是正義之舉,在西北街區(qū)名聲很好。
“陸華!本座命令你,立即給本座解釋清楚!萬魂塔究竟怎么了?否則……我讓你兒子活不過今晚……”兆泰說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一雙眼如同兩把尖利的刀鋒,毫不留情地刺進了掌魂官大人的心窩里。
“下官……”陸華的雙腿又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他那重病纏身的兒子,的確是他的死肋。
陸華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個響頭,雙眼直視著地板,沉聲說道:“冥王大人,下官有罪,下官該死,下官愿領(lǐng)一切刑罰,哪怕將下官丟至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也可,只求不要傷害我小兒,小兒在人世為人之時,便是先天的殘疾,死后又怎能耐受冥界的陰寒,冥王大人……求您開恩……”
“閉嘴!”兆泰一腳踹在陸華的后背,將他死死地壓在地板上,怒道:“本座沒什么開恩的,你們平常一個二個玩忽職守,不務(wù)正業(yè),本座尚且能忍,可這萬魂塔是什么地方?這是冥界之根本!如今出了假簿子還不夠,竟然連引魂燈都通通出了故障嗎?”
兆泰滿腔的怒氣于他周身形成了無數(shù)道凌厲的罡風(fēng),將那些飄蕩在半空中的死魂靈們被吹得嗷嗷直叫,三五成群地開始在塔里四處亂飛,唯恐被那罡風(fēng)吹散了自己僅剩的一點魂靈。
清越抬眼看到茉莉站在一旁,從她稍顯不適的表情中看出她應(yīng)該應(yīng)對起來有些勉強,于是悄然地挪了兩步過去,很善解人意地擋在她的身前。
“冥王大人,下官可以解釋的!可以解釋的!”陸華身上的衣衫層層撕裂,被罡風(fēng)刮破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徐徐地飄散出淡青色的魂氣。
“來人,去幽冥殿把寧剎也叫過來!”兆泰側(cè)頭看了一眼茉莉,霎時收了全身四散的凌厲之氣,順手抓住了一只飛到他面前的死魂靈,重重地往門外一丟。
死魂靈拖著被刮成破棉絮一樣的長長的尾巴,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趕忙往幽冥殿的方向狂飛過去。
“冥王大人,此事寧剎大人并不知情,皆是下官一人所為啊。”陸華望著萬魂塔洞開的大門,立即擺著手說道:“只是下官實在是沒有出路了……”
“本座現(xiàn)在不想聽你說話,他是否知情,也由不得你來辯駁?!?p> 兆泰心中從未失去過對寧剎的信任,但是萬魂塔一直佇立在幽冥司的地界,他想要知道,陸華這個非神非仙,甚至連原生亡魂都不是的家伙,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在上仙寧剎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