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里倒是非常干凈,桌上的器械干凈到能反照出周圍的布置。
里面只有三條流水線桌,各擺了三臺機器,質地在這個時代,應該算是上乘,其中有一兩臺有使用過的痕跡,卻是看著只像擺設。
見著他們進來,原先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立馬站起來,一臉嚴肅:“你們是誰?”
“欸,不要管他們了。”他的衣服被人拉了拉,視線跟著往下,一人坐在地上,一只手拉住他的衣服,另一只手夾著本話本,“我繼續(xù)和你說啊,剛剛說到周公三劍齊出,直逼葉公喉嚨,你猜猜葉公做了什么事?”
“別吵,我正做夢呢!”同時,另外一個聲音響起,來自他們身后的另外一條流水線,不大,被他們用來當睡床用了。
還真是和外面那群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黎歌忍不住想要知道,他們平時到底是怎么工作的。
“你好,我們是來——”
“滾出去?!北澈笳豁懫鹨坏莱烈?,不容拒絕地重復,“你們兩個,給我滾出去!”
那人等待片刻,黎歌卻沒有動靜。
他兩步走到黎歌的面前,伸手去拉她肩膀。
還沒觸到,指尖突然一涼,他臉色變了變,動作僵住一瞬,面前只覺得一花,像是什么東西閃了過去,待回過神,黎歌已然換上一副淡笑的姿態(tài):“先生火氣這么大?我們是撒羅大人吩咐過來尋找隨露克之事,若有什么耽誤,您來負責?”
他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后知后覺地收回手,下意識地摸了兩下。
溫度正常,可那觸感,好像刻到了手心里。
他不由得狐瞇起眸,盯著黎歌看了兩秒:“撒羅大人說了什么?”
“讓我們分區(qū)域尋找隨露克,沒了?!?p> “你是嫌疑犯?”他一下子想通了,“所以你還敢過來?”
他聲音多了幾分取笑的意思,大手再次朝黎歌抓來。
“嘭——”
他的手腕被人扼住,只聽得一陣清脆的響音,他的臉頓時擰起,顯然疼痛難忍。
“先生,我不喜歡別人碰我?!崩韪杩粗?,“請不要隨便動我?!?p> 其他人見著動靜,急忙丟下手里的東西站起來,但沒等他們往前一步,黎歌松開了手,輕輕在空氣里像甩垃圾似的甩了兩下。
“我們過來是按著撒羅的吩咐,我想你們也不想違背他的命令吧?”男人開口后,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一時都沒了聲音。
被折斷手腕的男人捂住自己的手后退了兩步,一副即將發(fā)作又死死克制的樣子:“不要拿撒羅大人來壓我!你們應該立馬把隨露克還給我們,而不是現(xiàn)在在我們的面前故作姿態(tài)!”
黎歌直視他:“先生,那請問,隨露克的草圖在哪里?”
“你沒有資格要這種東西!”他顯然還因為著剛剛的事情發(fā)怒。
一看就是個碰都碰不起的炸藥桶,從剛進來時就帶著火氣,黎歌便移開視線,看向另外一邊:“你們知道嗎?”
另外三個人態(tài)度比他好些,也可能是因為撒羅的緣故,其中有人皺著眉頭應話:“我們沒有那東西?!?p> 黎歌眼神莫測:“沒有圖紙?”
“那你們是怎么做出來的?”黎歌幽幽地問,“沒有圖紙,甚至連大概的模樣都不知道,你們確定你們做出來的是可以使用的東西?”
“那當然!”被折斷手腕,現(xiàn)在還要遭到質疑,男人再次炸了,“你什么意思?你懷疑撒羅大人的方法不可取?我告訴你,撒羅大人的方法就是能創(chuàng)造出奇跡的!我們從來沒有做不到的事!撒羅大人是全世界最偉大的人!”
說到后面半句的時候,他有意加大了音調,黎歌觀察到他進來的時候沒有關門,顯然是為了讓外面的人也聽到。
見他這樣,其他三人也大概猜出來了什么。
先前在睡的人打了個哈欠:“阿云,你別把在外面受的氣撒到車間里面,也不要再去他們那邊惹事,你嘴又笨,和他們爭論每次都輸,何必呢?”
被叫作阿云的人臉色漲紅:“這次我贏了!”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哪里像是贏了的?!逼渲幸粋€合上了話本,嘆口氣,說,“不過阿云說的是實話,雖然我們沒有圖紙,但是撒羅大人的能力,是可以讓我們的幻想成真,所以隨露克能用,而且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fā)明!”
只是一個煙花炮而已,在現(xiàn)實之中實在算不上什么偉大的發(fā)明。
黎歌淡然一笑:“我明白了,不過我可以問問,你們做的零件部分,是長什么樣的嗎?”
“零件都還在?!币恢闭局哪腥碎_口道,“只少了一部分,那部分不是我們做的。”
說著,他視線掃過黎歌和一邊一直沉默的男人:“你們要去看看嗎?”
“說什么傻話!怎么可以讓嫌疑犯進我們的倉庫!”耳邊再次響起震耳欲聾的聲音。
“得了吧,你少說幾句,你沒有聽到他說是撒羅大人讓他們過來的嗎?還是你想要被撒羅大人討厭嗎?”
聽到這話,黎歌看了眼,他果然安靜了不少。
好歹有了撒羅的命令,果然是輕松了。
她跟著那幾個人,往車間里面走。
車間表面看著并不大,實際上只是因為狹長的通道掩蓋住視線。
一直往里面走,才發(fā)現(xiàn)通道兩側,有兩條寬大的空間。
其中有辦公室和成品室,半成品室,雜貨間,甚至還有些睡覺室之類的,門被緊緊的封著,上面掛著牌子,字一如既往的看不懂,這些都是肥啾告訴她的。
擺放隨露克的半組裝室在走廊的盡頭處的房間。
黎歌腦海里的地圖顯示著已經(jīng)是這里的最深處,外面的位置已經(jīng)超過由容車間好長一段距離,只顯示著一個樓梯和大門,應該是什么暗門或者是通道。
男人也看到了這些,他目光在黎歌的身上停了一下,但并沒有出聲。
這是入社考察,他還不想打擾黎歌的思緒。
身上帶著特殊光團的人,會有什么樣的本事?
他很好奇。
這邊,幾個人上前打開了倉庫的門,順手開了里面的燈。
燈同樣是壁燈,亮度高不了多少,勉強照亮周圍的環(huán)境。
屋里靠墻的三邊架著鐵架,上面放著滿滿當當?shù)臋C器,不過顯得笨重,并不算很方便的類型,且看著外表,也看不太出來那到底是什么用處。
他們并沒有打算讓兩人進去,而是把所謂的隨露克的下半部分零件拿出來,放到房間的中央。
“你們在這里看著就行?!彼麄冋f,“這就是我們的隨露克?!?p> 那底部就像一個炮架,大概可以猜測這東西物如其名的模樣,但是按著比例和他們搬動時用的勁,上半部分不會小到哪里去,且要搬走,放到哪里藏著都是個問題。
屋里光線晦暗,只能看出來一個大概。
男人問:“就這一個嗎?沒有什么備用的?”
“沒有了?!彼麄兊?,“我們就做了這么一個?!?p> “只要一個就行,撒羅大人出手的東西,只需要留著一個!”
黎歌睨了出聲那人的手腕,他頓時將手藏起來,動作有點大,他痛得齜牙咧嘴。
他們進不去房間,也看不出隨露克的樣子。
不過黎歌并不著急。
她道了一聲謝后,轉身朝外面走去。
男人快步跟上,隨口問:“你有頭緒了?”
黎歌瞧他一眼:“需要我分析嗎?”
“不用,你有頭緒就行。”男人語調輕松,乍聽下來,像是把所有的事都丟給黎歌去解決。
但她知道,這男人不會那么簡單。
能進瓦戈組織的人,都不會多簡單。
黎歌這次朝的,還是外面那些員工走去。
再見到黎歌,先前的那人,已然沒了反抗的情緒。
他獨自在角落里,還做著手頭上的工作,因著位置偏,倒是沒有什么人去注意。
此時,他頭壓得極低,又躲在黑暗中,因此看不清面貌,而他手上動作,雙眸卻在放空。
生無可戀的樣子,好像……
身體被掏空。
男人嘖了一聲,側眸看她一眼,心里暗道:有點意思。
“我想請問,你知不知道隨露克在哪里?”
“我不知道?!眴T工沒抬頭,聲音像在飄著,黎歌走到他的面前,視線在他臉上的面具掃過程。
他眸子原先還是黑色的,此刻卻越發(fā)顯淡。
黎歌繼續(xù)問:“那你有沒有見過其他人進過車間?”
“沒有?!?p> 沉默兩秒,黎歌再度開口:“你很討厭撒羅是嗎?有什么原因?”
員工的眸子縮了一下,緩慢抬起頭,面具暴露在兩人的視野里。
一張詭異猙獰的面具臉,此刻似乎是因為吸足了靈魂,裂開的唇角像兩側擠去,更增添了幾分的詭異。
男人抬手摸著下巴,仔細地打量面具。
聽了黎歌的話,員工的聲音終于帶了些情緒:“他是一個無能的人!他做的東西,空有表面卻毫無價值,卻一副全世界唯他獨大的樣子,太討厭了!”
“只有由容是最值得尊重的?”
“對,只有由容大人是最值得尊重的!他做的煙花炮,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
黎歌眉頭挑了一下,眸子氤氳出沉郁之色:“你的意思是……由容也做了一個?”
“……”員工的神情又低了下來,只露出來的目光堆著糾結猶豫。
黎歌走上前,望著他的雙眼,沉默三秒,道:“說出來,你的愿望是什么?”
話落,空氣中有無形的光波蕩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