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男孩被刺中了心臟。
心臟被刺的人,一般會直接休克。
所以男孩一聲都沒叫出來,就這么死去了。
他站著的時候,和侏儒差不多高;跪下時,只有侏儒的一半。
如今,他像一灘爛泥一般躺倒在地,低如塵埃。
高非的冷酷顯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即便對方只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他依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殺伐決斷,震撼全場。
原本還在叫囂威脅的特狼?普爾寒毛直豎,干脆地閉上了嘴巴。
酒館內,除了深淺不一的呼吸聲、牙齒打戰(zhàn)時的“嘚嘚”聲,再無其他喧囂。
高非看向剩下的那群孩子。
被他利如鋒刃的目光掃過,男孩們沒有一個承受得住,一個接一個地跪倒在地。
高非皺了皺鼻子。
很臭。
太臭了!
他視線下移,看到好幾個男孩的襠下都已經濕透。
屎尿齊流。
他走向下一個男孩。
男孩哆哆嗦嗦地抬起頭望著他,張開嘴巴,喉結蠕動,“大……大……大大人……”
他顯然是想求饒。
但在結結巴巴地說出一個“大人”之后,他卻再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大人!”侍衛(wèi)隊長馬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插口轉移了話題,“我們要趕緊把他們押走了!”
頓了一頓,他看向飽受驚嚇的酒館老板和仆人,“等我們一走,這些家伙肯定會向保羅伯爵高密。大人,我想我們需要把他們殺了滅口?!?p> 酒館老板和仆人慘嚎起來。
“大人饒命,饒命啊大人!我保證什么都不說,我一個字都不會說,我以諸神的名義發(fā)誓!饒我一條賤命吧,大人!”酒館老板磕頭如搗蒜。
仆人們也嗚咽著跪地求饒。
在馬丁看來,似乎殺幾個無辜的成年男子要比殺有罪的男孩更容易下手。
但高非顯然不這么想。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年齡不是免除債務的借口。
“他們是無辜的?!备叻欠駴Q了馬丁的意見?!皼]必要殺掉他們?!?p> 酒館老板等人聞言如蒙大赦,喜極而泣。
“但是大人……”馬丁似乎不贊同他的想法,“您似乎有點婦人之仁了……”
“不是婦人之仁,馬丁叔叔?!备叻腔氐?,“如果我們需要為了滅口殺了他們,那么這一路之上,我們經過的夜鴉堡領地上的村民怎么辦?”
他轉頭望向馬丁,“他們看見我們前往‘血鴉酒館’,也將看到我們帶著俘虜回來,我們是不是也要把他們全部殺了滅口,不論男女老少?把他們的村子也夷為平地,就像蛋殼村一樣?”
馬丁一時無言以對。
高非看了一眼酒館老板,“到這邊來?!?p> 酒館老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了過來。
高非扭頭又對另一個跪倒的男孩說道,“你,站起來!”
男孩拼命想要站起身子,但雙腿癱軟如泥,半點力氣也使不上。最后還是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鷹歌城士兵將他拉了起來。
“告訴這位老板,我為什么要追到這里來殺你們!”
男孩蠕動了下嘴唇,下意識地望了望侏儒特狼?普爾。
侏儒沒有吭聲,而是別過了臉。
“我們……我們……”
高非將泣血的利劍輕輕地擱在他的脖子旁,“老老實實地把實話說出來,如有一句假話,我就割破你的喉嚨?!?p> 他的語氣平淡之極,然而在男孩耳中,這無疑就是魔鬼的聲音,令他不寒而栗,渾身寒毛直豎。
“因為我們扮成矮人匪徒的模樣,襲擊了鷹歌城領地的一個村子,燒掉了所有的房子,殺了很多村民……”
“你們?yōu)槭裁匆@么做?”
男孩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我……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
“誰下的命令?”
男孩瞧了瞧同樣被控制住,動彈不得的侏儒,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誰、下、的、命、令?!”高非微微彎腰,壓迫式地俯視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是特狼?普爾大人,他下的命令!”男孩再也無法承受,兩股戰(zhàn)戰(zhàn),“他把我們著急過來,說要帶我們玩一個戰(zhàn)爭游戲,讓我們穿上鎧甲,拿起真刀真槍,騎上馬兒隨他一起出征……”
“你殺了幾個人?”
“兩個……兩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很好!”高非瞇了瞇眼,掃過剩下的那群男孩,“你們幾個,告訴我:在這場屠殺中,有沒有誰并未殺死一個人?”
無人應答。
很好,沒有一個是無辜的。高非想。
他轉頭看向侏儒,“特狼?普爾大人,他們的命令是你下的,那么請問,誰對你下的命令?”
侏儒不吭聲。
高非笑了笑,“看來你是不想主動開口……”
“高非……高非大人,我替他說罷:是保羅伯爵大人下的命令!”萊克?盧登突然插口。
高非冷冷地盯著他,“夜鴉堡領主和我無冤無仇,為何要下這種殘忍的命令?”
“因為他也是奉命行事?!?p> “哦?奉誰的命?”
“里弗斯?西蒙大人的命令?!比R克?盧登說,“怒龍城公爵!”
高非點了點頭,“這樣就說得通了,因為我在決斗中殺掉了他的兒子,所以他暗地里命令手下的領主使陰招,襲擾我的領地?!?p> 他轉過頭來看著酒館老板,“你都聽到了?”
“是的,大人。”酒館老板顫聲說,“真是一幫毫無人性的畜生??!”
“我們把這幫畜生抓走之后,夜鴉堡領主肯定會找你詢問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實話實說,絕不會講半句假話!”酒館老板賭咒發(fā)誓。
高非發(fā)出一聲輕笑,“你覺得你的實話是保羅大人想要的答案嗎?”
“這……”
“如果我是保羅大人,我最想從見證者酒館老板的口中聽到的,肯定是另一種說辭:鷹歌城領主高非?多拉格飛揚跋扈,擅自襲擊夜鴉堡領地,蠻不講理地抓走了領主之子特狼?普爾以及來此做客的溫泉城伯爵之子萊克盧登,還有一群無辜的男孩。對了,他還極其殘忍地殺掉了一個孩子!”
他轉頭看向侏儒,“我說的對嗎,特狼?普爾大人?”
侏儒依舊不吭聲。
高非再次看向酒館老板,“所以,如果你留在這里,絕對沒有機會說實話。說假話生,講實話死?!?p> 酒館老板額上冷汗涔涔,“大……大人,這……我該如何是好?”
高非坐到桌子上,撥動了一下破舊的七弦琴。
“這是你的琴么?”
“是的,大人。”
“你以前是個樂手?”
“我曾經學過一點音樂,大人?!本起^老板說,“很久以前,我的夢想是做一名流浪歌手,但最后迫于生計,我開了這家酒館。”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琴歌優(yōu)雅,道盡人間繁華?!备叻怯挠恼f道,“如今琴聲喑啞,頭生華發(fā),酒桌上的觥籌交錯,粗野喧嘩,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酒館老板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但現(xiàn)在,你有機會重拾舊夢。”高非說,“隨我們的隊伍去到鷹歌城,然后去南國,接著,去中土王國的南境、東境,以及都城。”
他送劍入鞘,拔出匕首,一根一根地割著老舊的琴弦,“你將會有一架嶄新的精致七弦琴,也會有足夠的盤纏。你需要做的,只是把你從前的技藝拾起來?!?p> “大人的意思是……”
“把這里的一切都呈現(xiàn)出來,寫成詩歌,傳唱到你經過的每一個地方。”高非割斷了最后一根琴弦。
“讓所有人知道這里發(fā)生的真實故事,讓他們知道我有仇必報,讓他們知道我不會讓主謀一直逍遙。”他將匕首插進一塊奶酪,“還有,讓他們知道:多拉格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