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沈霽月沒有親自承受那份疼痛,卻也不比封成謙輕松。
綠蘿見挑完了肉中布條,沒了那血腥場面,便湊上前去細(xì)心地照顧封成謙,沈霽月起身,“你為他包扎。”
她愣在當(dāng)場,“我不會啊?!?p> “隨便包扎,別讓他流血就成。”恍惚站起身,抹了把汗。就算見慣了血腥場面,卻也極少親自操刀,何況對方還是封成謙,若處理不當(dāng)鬧出什么人命來,廉軍那成千上萬號人還不得找她索命?
沒走幾步,綠蘿便叫住了她,隨即小跑到她身后,“看你也很累了,早些休息吧?!?p> 沈霽月見著遞來的帕子,微怔,接過,“多謝。”
“是我該謝你?!本G蘿坐了下來,屈膝抱住自己的腿,“說真的,若不是遇見你,恐怕我要在那個地方呆一輩子。整日昏天黑地,伺候別人的日子……”
封成謙在一旁闔眼不語,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怎么。
擦去額上冷汗,安定下來,又暫時沒了后顧之憂,疲憊感便一擁而上,占據(jù)她的身體。
在綠蘿身旁坐下,“我叫沈清,你呢?”
她微微驚訝,反應(yīng)過來,“綠蘿?!?p> “綠蘿……好名字,同你這一身相配?!?p> “哈,說來諷刺,這名字是媽媽給我的,只因我穿綠羅裙更好看些?!?p> 她絮絮地說起自己悲慘的身世,從小因為戰(zhàn)亂沒了爹娘,被一群山匪賣到青樓,此后便是二十年如一日,承歡膝下,做著最污濁卑賤的行當(dāng)。
即便如此她仍想擺脫,甚至敢于反抗方家,可知綠蘿也是真性情之人,安慰的話實屬多余,想必其中道理她早已明白,沈霽月并不可憐她,只道:“此后出了這鎮(zhèn)子,你便可重獲新生,不如給自己換個名字,重新來過?!?p> 陶維在不遠(yuǎn)處忙前忙后,將草垛子上的草堆鋪在地上,弄勻稱干凈了,自己卻隨便找個地方坐著休息。
顯然是留給綠蘿的。
沈霽月道:“我看他心悅于你,此番境地危險至極,他仍義無反顧追隨,可見是個可托付之人,不若你便隨他過安生日子,將前塵往事拋諸腦后也未嘗不可?!?p> “陶維……他的確待我很好,只是我配不上他?!本G蘿埋頭喃喃道:“這身子卑賤至極,如何配的?”
話已至此,沈霽月不再多說。
風(fēng)月之事她素來一竅不通,也無心摻和。
想起青衣姐姐與五哥那說不清又道不明的糾纏,如蛛絲般纏繞,她便感到一陣頭痛。分明兩方喜歡,卻要進(jìn)退兩難,五哥只道是“樂在其中”,青衣姐姐卻說她還對這方面開竅晚了些,日后便懂。
諸多正果不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情愛故事在戲文里層出不窮,花樣百出,沈霽月年歲越長,倒越不明白究竟“樂趣”在哪?
綠蘿與那男子便也是,在沈霽月眼里分明便是一聲“我心悅你”的事,卻要止步不前,宥于二字“不配”。
實在無趣。
她走到封成謙身側(cè)蹲下,查看他的傷勢,手還沒碰上他肩頭,便聽得一陣奇怪的響聲自腹中傳出。
沈霽月微微一怔,與睜開眼的封成謙對視。
“餓了?”
實在尷尬,尤其是在這種寂靜無聲的時刻,她肚子響的聲音仿佛擴(kuò)大了數(shù)倍回蕩在廟宇之中。
“一天沒怎么吃飯?!鄙蜢V月將手收了回去,“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莫要盯著我。”
她轉(zhuǎn)過身,掩飾她的害羞。
封成謙微扯唇角,看著她的背影隱隱帶了些許笑意。
“你的傷只是暫時止血,這條胳膊若還想藥,需要找大夫來?!?p> 她會些醫(yī)術(shù),卻不精。阿娘一身醫(yī)術(shù),落到她身上的卻寥寥無幾,倒是爹爹一身功夫,自小她習(xí)來便如行云流水般容易。
天賦這個東西果真是要看人的。
“天亮我去鎮(zhèn)上,你在這好生養(yǎng)傷?!?p> 封成謙怎會讓她冒險,“不必?!?p> “你胳膊不想要了?”
他卻果決,“那便舍去。”
沈霽月沒心思同他爭執(zhí),她心意已決,定不會任旁人改變,只枕在柱子上休息。
手腕上傳來的疼痛仍在,她解開護(hù)腕,果真見里面紅了一圈,腦中放映今日所發(fā)生的種種,那紅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方家與飛霜門在暗中勾結(jié)什么,還有……
他們認(rèn)出了封成謙。
那一聲喊,將封成謙的名字清晰地喊了出來,而他到現(xiàn)在都沒問過自己,是當(dāng)時太過倉促他沒聽清,還是埋在心里尋求向她發(fā)問的機(jī)會?
到時候她該如實交代,還是再用一個謊言去填補(bǔ)?
諸多問題纏繞不去,想著想著,沈霽月便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這一睡,竟還睡的極深。
噼里啪啦。
篝火燃著枯木,發(fā)出清脆的細(xì)微響聲,火苗從底端猛地竄到空中,又化為灰燼落下,從熱烈到毀滅,如此反復(fù),從不厭倦。
寂靜的廟宇中發(fā)出衣衫摩擦的響動,那聲音極小,刻意防備著,怕將熟睡的人吵醒般小心翼翼。
封成謙用尚好的一只胳膊將自己撐了起來,拾起外衫步至沈霽月前,輕輕地將衣服披蓋在她身上,望了她熟睡的容顏好一陣。
半晌,他站起身,走出大門。
沈霽月是被一陣肉香饞醒的,意識還沒徹底回神,嘴角的口水卻已不受控制地流出些許,視線尚且模糊,只在渾渾噩噩的影子中瞧見驟燃的篝火,還有篝火上面架起的兔子肉。
肉香四溢,惹得另外兩人也都從睡夢中醒來。
只見封成謙坐在一側(cè),時不時地將烤兔肉翻轉(zhuǎn)一圈,如此才能均勻。
油汁被烤的化為一滴,落入火中便成了最佳的燃料,火勢只增不減。
“你去打的兔子?”
掰下一只最肥的兔腿,封成謙遞給沈霽月,“趁熱吃?!?p> 沈霽月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但不得不說,她確實非常饑餓,有食物的誘惑自然受不住,未多猶豫便接下他遞過來的兔腿。
他又把剩下地分給綠蘿和陶維,沈霽月啃了幾口,忽然想到,“那你呢?”
“還有?!?p> 其實能分的他都分了,剩下的都是骨頭架子,沒幾塊肉能吃。
沈霽月想了想,將兔腿肉遞到他唇邊,“吃吧。”
封成謙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