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等我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葉落知也已經(jīng)醒了。我趴在床沿邊,他沒有扎針的那只手被我緊緊攥在手里,有些發(fā)汗,濕濕的。
臨睡前,我怕他醒了自己不能及時發(fā)現(xiàn),又困得厲害,只好出此下策。
也不知道是趴了多久,我只是微微一動脖子就酸得厲害,只好先繼續(xù)趴著不動。葉落知躺在床上,微微歪著頭盯著我看,呃,也可能是盯著我們握在一起的手看。他的眼睛黑黑的,也許是剛醒不久,目光似乎有些呆滯。
我慢慢動了動脖子,再慢慢地起身,問他:“什么時候醒的?”
他目光跟著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剛醒?!?p> 我:“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他:“傷口有些疼?!?p> 我笑著安撫他:“醫(yī)生說麻藥的藥效過了,會有點疼,沒關系哈?!?p> 他輕輕點了頭,表示知道。
我輕輕抽回手,將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又溫柔地替他掖好被角,輕聲對他說:“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p> 他猛地拽住我的手不肯放,問:“要去哪里?”聲音沙啞而緊繃,似乎還動到了傷口。
我驚訝地回頭看他,他就那么躺在病床上,看起來那么瘦弱單薄,就那么小心翼翼又執(zhí)拗地仰視著我。我有些恍惚,雖說與他不過是第三次見面,但是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他骨子里的孤傲,怎么會……不過人在生病的時候最容易表現(xiàn)出脆弱的一面,我想大概是這個原因吧。
他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依賴,卻依舊沒有放手的意思,只是背過臉去不再看我。
我:“……”連耍賴也這么孤傲,確認是葉落知本人沒有錯。
二、
我:“要幫你聯(lián)系家里人嗎?”
葉落知:“不要?!?p> 我:“那……幫你聯(lián)系朋友?”
葉落知:“沒有?!?p> 我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脾氣問:“別開玩笑,比如,上次跟你一起去農(nóng)家樂的人呢?”
葉落知:“回美國去了?!?p> 我:“……那你怎么辦?”他抬眸看看我,一派閑適自在的模樣,好像現(xiàn)在遇到問題的人是我不是他。我有點無語,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無奈地提醒他:“那個,葉落知先生,麻煩你認真考慮一下再回答我好嗎?你現(xiàn)在生病了,需要人照顧?!?p> 他直勾勾看著我,眸色加深,目光中不滿摻雜著陰郁,那眼神就好像我是負心薄情拋棄丈夫的壞女人。我假裝咳嗽一聲,狠了狠心說:“你別這么看著我,咱倆萍水相逢,你總不能讓我一個沒出嫁的女孩子伺候你吧?”
其實,我沒好意思說出自己留到現(xiàn)在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要回自己給他墊付的醫(yī)藥費。我不敢說,一來,一開口就談錢傷感情;其實也沒什么感情可傷的,主要是怕傷了感情他不還我錢咋辦?這年頭,欠錢的都是大爺,我沒辦法學放高利貸的強行逼債,只能忍氣吞聲裝孫子了。
我倆安靜了一會兒,葉落知忽然出聲問我:“你一直守在這里?”不知道為啥,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讓我想起了賣乖等待主人撫摸的寵物狗,懵懂,還帶了幾分期待。但是寵物葉,麻煩不要跑題這么快好嗎?
我摸摸鼻子,終究不忍心打擊他,于是很不情愿地點了頭。
“謝謝!”葉落知道謝的時候垂著眸子,但他身上原本的那股子孤傲淡漠的氣息明顯收斂了許多,長長的劉海柔順地貼著額角垂下,再配上他低眉順目的樣子,那畫面是說不出的柔軟。
“那個……”我張了張嘴,還是沒好意思提錢的事,轉而問道:“你要不還是先給家里人,或者聯(lián)系得到的朋友打個電話?醫(yī)生說你還需要留院觀察,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p> “不用。”葉落知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眸子,開口的語氣悶悶的,似乎對我提到他的家人很是不滿。
“不是,怎么能不用呢?”我急了,不明白這人到底怎么想的?又不忍心拋下他不管,只好耐心地勸他:“你一個人在醫(yī)院里不方便,最好要有個人照顧,還有……那個……我墊付的醫(yī)藥費……最多只夠撐到明天,接下來……我……你怎么打算?”
他瞇著眼看我,哪怕居高臨下的人是我,他也能仰視出一種“斜睨天下,爾等螻蟻怎敢藐視天威”的高高在上的孤高之氣勢。
我有些挫敗,到轉而生氣起來,口不擇言罵他:“看什么看!你喵的,老娘存款好不容易才接近五位數(shù),現(xiàn)在好了,又蹭蹭蹭掉下來了!拜托你搞清楚情況好不好,現(xiàn)在落難的人是你,憑什么我要在這里低聲下氣求著你好自為之!你愛咋咋滴,小爺我不伺候了!”
輸人不輸陣,這話果然沒錯,葉落知被我一頓噼里啪啦數(shù)落,一臉懵地看我,似乎還有點不知所措。
他不敢置信地問我:“你要扔下我不管?”
“……”我氣得想撞墻,“搞清楚重點好嗎?趕緊聯(lián)系你的家人朋友來照顧你,我才好回去!還有,欠我的醫(yī)藥費什么時候還?我很窮的!”
他盯著我看了半天,我被他看得發(fā)毛。果然他又任性了:“我要是不聯(lián)系呢?”
我:“……”我能怎么辦?丫的好像打你一頓怎么辦?我氣得完全不想管他了,生病的是他,落難的也是他,憑什么受罪的人是我,他卻躺在床上當大爺?于是生氣甩下一句:“你自己保重?!北持约旱陌D身走人了,反正醫(yī)院有護士,沒人照看也出不了什么事。
后來葉落知跟我說,他那時以為我是真的不再回去了,那是他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什么叫心慌。算他還有點兒良心,不枉我救他一場。所以,其實他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事故,只是不屑理會罷了。這種人果然不能太慣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