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故人重逢

　　雨疏風(fēng)驟，夜深漏短，燭花噼里啪啦的爆響三兩聲，桂花香趁著夜色，悄然入夢。

　　夜半開始下的雨，秋風(fēng)卷落葉，這一晚上，林玉安睡的格外的香甜，酣眠一夜，清晨起來，精神格外清明。

　　秋奴聽見動靜，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林玉安不禁苦笑:“你怎么這么淺眠?！?p>　　秋奴赧然:“婢子聽見姑娘翻身，睡不著?！?p>　　林玉安看著眼前人，不由想起閑蒲。

　　她嘆了一口氣:“你是心里在想昨兒的事吧！”

　　秋奴不敢回答，自從閑蒲沒了之后，她就發(fā)現(xiàn)姑娘對身邊人都疏遠(yuǎn)了，她擔(dān)心自己說錯話，反而會惹得姑娘不開心。

　　林玉安沒有等她回答，撩了撩脖子間的發(fā)絲:“我沒有忘了閑蒲，沒有忘了一切的侮辱，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閑蒲的事重演?！?p>　　秋奴嘴角囁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閑蒲走時，姑娘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她知道姑娘心里的痛。

　　門被輕輕扣響，就響起紅纓的聲音:“姑娘可是起了？”

　　秋奴示意林玉安，林玉安點頭，秋奴這才去開了門。

　　紅纓端著銅盆走了進(jìn)來，一陣涼風(fēng)涌進(jìn)屋里，秋奴關(guān)上門，過去和紅纓一起服侍林玉安。

　　紅纓一邊把繡著白玉蘭的帕子浸濕擰干，一邊笑著道:“姑娘，今兒不用去請安，怎么也不多睡一會兒？”

　　林玉安這才想起來，王老夫人免了今兒的請安，只是她習(xí)慣了早起，還是這么早就醒了。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鼻锱σ庥?“既然都起了，先吃了飯再做別的消遣，婢子這就去看看廚房的早飯是什么。”

　　秋奴退了出去，紅纓遞了香胰子給林玉安，洗漱完了，林玉安就坐到了妝臺前，紅纓收了盆子走過來，林玉安指了指頭發(fā)，她就有些無措:“姑娘，我不擅長這個，還是等秋奴回來吧！”

　　林玉安朝窗外張望，又坐了一會兒，秋奴提著一個八角紅漆食盒回來了，步履匆匆，眉間俱是不悅。

　　林玉安見了，不免要詢問一番。

　　“那廚房的黃三娘，今兒也不知道抽什么瘋，婢子過去拿早飯，姑娘該得一碟子水晶餃子，一碟子花卷，一碟子翠玉豆糕，一碗豆腐青瓜湯，一碗甜米湯，結(jié)果那黃三娘竟然說姑娘那份兒還沒有做，還說姑娘的什么舅母來了，老夫人讓上甜點，沒空做，還罵……”

　　“罵什么？”林玉安黛眉一挑，饒有興味的問道。

　　秋奴不敢說，可見林玉安一副等著她說的樣子，又喃喃低聲道:“說姑娘來了，就有不干不凈的人來打秋風(fēng)了，大早上讓她們不安生?！?p>　　不干不凈，罵的是今兒來的人，還是罵她呢？林玉安并沒有動怒，她什么樣的委屈沒有受過，可是這事兒究竟怎么回事兒總要弄清楚，她轉(zhuǎn)頭吩咐紅纓:“你快去打聽一下，什么舅母，老夫人那里都來了些什么人?！?p>　　紅纓是個機靈的，忙點了點頭，小跑著出了閑云閣。

　　見秋奴還氣鼓鼓的瞪大眼睛看著食盒，林玉安就輕聲道:“好了，跟著我，總會受些窩囊氣，你若是真疼我，就快把吃的擺上桌，讓我墊墊肚子吧！”

　　秋奴本就只是氣那黃三娘欺人太甚，聽了林玉安的話就被逗得噗嗤一笑，嗔道:“姑娘！”

　　沒有湯，林玉安吃了兩塊豆糕，一個花卷，紅纓就匆匆跑了過來。

　　秋奴笑著扔了兩個紅皮李子給她:“先歇歇，理順了話再給姑娘說?！?p>　　紅纓朝秋奴感激一笑，待緩了兩口氣就忙向林玉安道:“姑娘，說是什么方家的大娘子，姓陳的，自稱是姑娘的大舅母，才進(jìn)京的，特意來拜訪老夫人的，順便來看看姑娘，還帶了一個和姑娘差不多大小的少女來?！?p>　　方家大娘子，姓陳。

　　林玉安怔愣半晌，手指輕輕的扣了扣桌面，恍然大悟，這位陳大娘子就是南水莊那位表夫人吧！

　　方家竟然進(jìn)京了，這又是怎么回事兒，林玉安端起茶喝了兩口，心里尋思著。

　　還沒有等她想明白，怡然居的娟兒就來了:“表姑娘，老夫人讓您去主院一趟！”

　　怡然居的堂屋里，王老夫人正坐在高堂處，氣氛有些尷尬，陳大娘子坐在左側(cè)一溜烏木圈椅的第一張椅子上，她目光一直在屋里的陳設(shè)上打轉(zhuǎn)，眼中流露出的驚訝和艷羨之色一目了然。

　　她的下首就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眉目標(biāo)致的少女，少女穿著一身天青色素綾半月紋裳裙，頭上插了一支銀花簪。

　　陳大娘子一身寶葫蘆暗紋團(tuán)花褙子，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知道是喝得太急，還是心神不寧，一口茶水嗆了出來，接著就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一旁的少女忙去幫她拍背順氣，王老夫人讓人重新給陳大娘子上了一杯新茶，一陣的折騰后，陳大娘子這才緩過氣來，臉色通紅，歉聲道:“是在對不住，失態(tài)了?！比缓缶投似鸩璞p輕的抿了一口。

　　王老夫人揮手表示無妨，她的目光又落在王老夫人大拇指上戴著的鴿子蛋大小的祖母綠戒指上，心道這樣成色，這樣大小的祖母綠，若是拿去賣，不知道要值多少銀子。

　　氈簾外忽然響起一道丫鬟的聲音:“二夫人和三夫人到了！”

　　靛青色氈簾被撩起，一個穿著穿著蔥黃色云霧綃的琵琶紋馬面裙美婦人率先走了進(jìn)來，微微低頭時，頭上的三尾赤金鳳簪發(fā)出清脆的聲音，脖頸間戴著的牡丹花景泰藍(lán)瓔珞華麗生輝。

　　緊跟其后的是一個穿著豆綠色香云紗飛花曳地裙少婦，腰間一條深色尅絲腰封，襯得她腰肢纖細(xì)，少婦年紀(jì)約莫二十八九，比先前那美婦人要年輕些許。

　　她眉目間籠罩著柔和的光暈，看起來是個脾氣很好的人，脖頸間戴著赤金鑲羊脂玉的項圈，云鬢上帶著羊脂玉的頭面，看著清爽而不失華貴。

　　陳大娘子心里暗暗咂舌，在南水莊她們方家已經(jīng)算是大戶了，可是家里也供不起這樣的吃穿用度??！就是她結(jié)交的那些人家，也沒有誰穿戴如此名貴的。

　　余氏和魏氏一前一后的上前給王老夫人行了禮，這才朝著陳大娘子點頭打招呼，陳大娘子頓時受寵若驚，滿臉堆笑的拉了拉身旁的少女道:“幾位夫人，這個是我的女兒……”

　　話音未落，外面又響起丫鬟的聲音:“表姑娘到了！”

　　陳大娘子的話戛然而止，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門口靛青色的簾子，一個披著緗色蘭花紋羽緞斗篷的少女走了進(jìn)來，身上帶著些許仲秋雨后的濕氣。

　　她身旁一個身量嬌小的丫鬟替她解了斗篷拿去掛著，露出了里面穿著的月牙色暗紋百合裙來。

　　林玉安走上前對王老夫人，余氏和魏氏一一行禮，王老夫人這才指了指一旁坐著的陳大娘子:“這個是陳大娘子，去行個禮吧！”

　　林玉安聽了，心里就有了幾分計量。外祖母說的是陳大娘子，就說明她不承認(rèn)陳大娘子是她舅母的這個身份。

　　她笑盈盈的走過去對陳氏微微欠身:“陳大娘子妝安！”

　　陳大娘子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一旁的方嫻若脫口而出:“什么陳大娘子，怎么來了京城卻越發(fā)沒有教養(yǎng)，我娘是你舅母！”

　　方嫻若，林玉安的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聽著她毫不客氣的破口大罵，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舅母？我身后這兩位就是我正兒八經(jīng)的舅母，不知道陳大娘子是我哪門子的舅母？”

　　聽了這話，別說是余氏和魏氏，就連陳大娘子都怔愣住了。這個伶牙俐齒的少女真的是林玉安嗎？

　　方嫻若的話被生生堵了回來，竟然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