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請個假

　　1

　　你發(fā)現沒有？

　　一個人的心情是一個周期，沒緣由的開心自然有，沒原因的難過也突如其來。像那海浪拍打沙灘，潮起潮落永不停歇。心情好的時候大概過的很好，心情不好卻跟生活沒太大關系。

　　有時日落、有時黃昏、有時午夜，你便突然難過。

　　或許這樣說也不夠準確，大抵還是那么些讓你難過的事情。盡管你心里知道為這些事難過沒有意義，可還是免不了難過。就像你身處熱鬧，卻有那么個瞬間，免不了孤獨。

　　免不了孤獨，是因為沒辦法全情投入；沒辦法全情投入，是因為你的滿腹心事，無人可說。

　　我們每個人都像是生活在機場到達的傳送帶上，你我都是各自打包的行李，藏著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可始終勻速前進，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情緒這事兒很古怪，你自己都沒法琢磨，更難去分享。

　　我知道說起來矯情，可我知道，你到了兒時羨慕的年紀，卻發(fā)現很難變成兒時羨慕的人。

　　或者說，想要變成兒時羨慕的人需要付出太多努力，你無法確定你能否在這條路上站穩(wěn)。

　　有一天，我問你：“你在難過什么？”

　　你跟我說：“我也不知道?！?p>　　很多情緒夾雜在一起，你也沒法用言語表達完整，只剩下詞不達意。

　　 2

　　前天午夜，照例失眠，受不了BJ驟降的氣溫，買了一張機票，說走就走。

　　安置好二筒，給他鏟了貓砂，放了兩天量的貓糧，想著他應該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便開始收拾行李。半小時不到，我便出了家門。

　　太陽還沒升起，機場卻人山人海。

　　我戴著一個大耳機，穿著藍色衛(wèi)衣和紅色褲子，想讓自己看起來喜慶些。隨身行李只有一臺電腦，兩本書，和一些洗漱用品。

　　我并沒有準備攻略，我也不知道去大理能看到什么。飛機上有很多孩子，想必是假期結束要回家，我暗自希望他們不要在飛機上大吵大鬧，好讓我補充一下本就嚴重不足的睡眠。雖然我并不在意，但多少還是會在機場尋找一些獨自旅行的人，遺憾的是我的這趟航班，似乎只有我是孤身一人。

　　想起很久以前我一個人去大堡礁，坐兩個多小時的船去看珊瑚，那時我還太年輕，一門心思想體驗一個人旅行的快樂。去了卻沒有太多所謂的快樂，沒人可以說話，手機也沒有信號，我似乎對風景也沒有特別大興趣，渾身不自在，卻無處可逃。

　　那時大概也還是會羨慕那些有陪伴的人，你看他們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或情侶恩愛或家人旅行，只有我是一個人。多多少少會覺得自己像個異類，人就算再灑脫，在某個時間段依舊無法掩飾對陪伴的向往。

　　最后呢？最后我已經不記得那次旅行到底怎么樣了，卻記得一個人在海邊的小鎮(zhèn)里四處游蕩，只想尋找同樣是孤身一人的人。

　　我想人多少還是需要安慰的。

　　就好像你不見得會跟那些同樣孤身一人的旅人說上一句話，但看到有人跟自己一樣心里總還是會舒服一些。就好像你不見得需要知道一個人全部的故事，但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他也同樣喜歡著，總覺得是種安慰。

　　人生如果是一場漫長的顛沛流離，我們總希望這條路上有人陪著。

　　 3

　　落地時大理是中午，我的酒店在洱海邊上，離機場也很近。

　　天氣正好，一個人辦理入住，一個人出門拍照。實在覺得無聊，便去酒店前臺讓他們幫忙叫了輛車。接我的是一個當地的大姐，帶著她六歲的孩子。我對這些并不在意，她倒搶著跟我解釋，說孩子他爸忙著工作，沒人帶孩子，只好帶著他一起出來，希望我不介意。

　　我搖搖頭表示沒關系，她也沒再說話。

　　后來才開始攀談，她說她有三個孩子，最大的孩子初中，他喜歡畫畫。

　　她說孩子向往BJ，畢竟大城市，像我們這種三四線城市機會真的太少了。

　　她說包半天的車是一百塊，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好像是有點貴，酒店抽30%的錢。

　　我有些好奇，問她，那你像這樣一天能賺多少錢。

　　她說，幾十塊吧，還不錯。

　　我扭頭看著她的孩子，六歲，皮膚黝黑，鞋子大概很久沒換過。有些吵鬧，一路玩著他的玩具，一輛少了一個輪子的模型車。也有安靜的時候，一個人默默看著窗外發(fā)呆。我無從想象一個五歲的孩子在想什么，也不該揣測他們是不是像城市里的孩子一樣，從小玩電子游戲。

　　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心酸，但又覺得不應該表現出任何心酸的樣子，于是戴上耳機扭頭看窗外，假裝沒有情緒。

　　到大理古城兩點不到，比我想象的人多，也比我想象的嘈雜。

　　原本想好好拍幾張照片，卻實在是不想舉起手機。轉了幾個小店，摸摸索索想找?guī)讉€酒吧。這兒的酒吧，各個都有自己的標語，大多文藝，描繪著一個很好的生活狀態(tài)。我想大概有人真的是覺得幸福，也有人只是用這些句子招攬顧客。每個酒吧都有一個駐唱歌手，無一例外拿著吉他，彈著民謠。

　　我并沒有待太久，因為還要趕去雙廊看洱海。

　　雙廊離大理古城很遠，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開了沒多會就開到了洱海邊，才知道去雙廊會一路從洱海邊開過去。

　　很多吉普，很多旅客，大家都停在路邊，擺著各式各樣的造型。一開始覺得新奇，后來有些審美疲勞，加上沒睡好，竟睡了過去。

　　醒過來快到雙廊，第一件事找了一個飯店吃飯。老板反復問我三遍，是一個人吃嗎？你點的菜吃不完的。

　　我…我就點了兩個菜一碗飯，為什么吃不完？是不是瞧不起我們這種身材好的瘦子？！

　　哼。

　　很氣，拼了老命吃的一點湯都不剩，后果是繞著小鎮(zhèn)走了兩個小時都沒有消化完。

　　雙廊是個小鎮(zhèn)，有很多客棧，但大多還在整修中，亦或是還沒有開業(yè)。多少顯得有些凄涼，幸好很多小路盡頭便是一片看不到頭的洱海，多少讓人覺得開心。

　　 4

　　我喜歡看海的原因，我自己也說不清。

　　人們說海納百川，大概是因為大海能夠容納所有情緒。我在海邊遇到過依偎甜蜜的情侶、遇到過白發(fā)古稀的老人、遇到過一個大爺騎著快散架的三輪賣著零食、遇到過一個姑娘在海邊吶喊，細看才發(fā)現她淚流滿面。

　　拍了幾張有關洱海的照片，天色轉黑，啟程回酒店。

　　大姐問我拍到好看的照片了嗎？我點點頭。她問回去嗎？我說回去吧，怪累的。

　　她饒有興致地說，要不要再帶你四處轉轉。

　　我打個哈欠說，太累啦。

　　她才不好意思地說，我覺得我沒有帶你去很多地方，有點不好意思……

　　我趕忙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沒關系啊。

　　我突然想起來，我為什么熱愛大海，熱愛旅行，熱愛日出了。

　　即便旅行不如人意，或者說百般辛苦，我也會在看到大?；蛉粘龅乃查g，覺得值得。

　　因為這些東西能夠提醒我，這世界上有遠比你宏大而美好的東西。所有的煩惱，不見得能解決，也不見得能忘記，但你要知道，這世上總有一瞬間，有海豚浮出水面，有落日紅霞遍天，有彩虹兀自閃耀，有繁星點綴星空，綠意盎然，春風得意。

　　它們并不是為了你存在的，不管你來不來，它就在這里。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它們并不是為了你存在的，你需要去追尋。希望是一件好事，好的事情永遠不會消亡。

　　就像那不為你存在的風景，它永遠在那里，你要做的，就是在一個恰當的時刻，出發(fā)，到達。

　　我并不是說你要把心態(tài)的改變寄托在風景上，而是你一路走來，終于看到那風景的瞬間，你會覺得果然只要你想做，有些事情還是做得到。

　　一個人生活，或者一個人出發(fā)，在開始時或許別扭，但你會習慣的，然后發(fā)現自在。

　　當然也期待有個人陪你看細水長流，但這并不妨礙你一個人去看該看的風景，去該去的地方，做該做的事。你依舊可以等日出，你依舊可以看星空，讀書睡覺吃飯旅行打游戲。

　　并不妨礙，更不沖突。

　　 5

　　你發(fā)現沒有？

　　很多事情，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也沒有想象的那么難。

　　真正困難的是，你剛出發(fā)的那一刻。你忐忑不安，你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你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出發(fā)是對是錯。于是你猶豫糾結，自我矛盾，像是剛一個人開始旅行，原本是為了去另外一個世界看看，出發(fā)后卻想逃回原本的世界里。

　　人們害怕改變，卻無時無刻不在改變。

　　時間并不會為你停止，你也不可能永遠停留在原地。你必須出發(fā)，你必須前行，否則就會被時間的海所吞沒。哪怕步步前行，步步膽戰(zhàn)，步步難過，步步想回頭，你也得往前走。

　　往你想要的地方走去，往世界的深處走去，往路的前方走去。云和海連成一線，風和酒掩埋你的影子，時間從不休息，萬物從不靜止。而你的難過，像是時針轉了一圈，免不了轉回原地。但其實不是的，時針轉了一圈，其實是往前轉動一小時，停留在原地的，只有你。

　　其實我知道你在難過什么。

　　其實我不知道你在難過什么。

　　其實我不知道在這個速食的時代里，你是否還能看到這里。

　　但我依舊想告訴你。

　　這世上有千萬種生活，出去看看不是為了逃離現狀，而是讓你明白你看大家都有各自的困擾和生活節(jié)奏。我們會覺得世界是一樣的，其實不是，我們在一個地方待的久了，常忘了當初來的理由。我們說著不要改變，其實在不知不覺地改變。只不過這些改變太過細微，又或者日常，等你反應過來，你已經向著你討厭的方向一路飛奔。

　　出去走走，并不見得有那么大的功效，但能讓你修正自己，讓你鼓起一些繼續(xù)好好生活的勇氣。即便不知道難過什么，也要鼓起力氣往前走。

　　所有的黯淡都留在冬夜里，當春天到來時你就該蘇醒，所有的明媚都從此刻起。

　　你看水秀山明，陽光萬里，世界逐漸放晴。

　　日歷一頁頁翻過，所有的過去都在遠離，所有的未來都在靠近。

　　記得的用心記得，遺忘的安心遺忘，每件事用心去做，你還要去看那陽光萬里。

　　那，你還難過什么？

　　趙趙去了演唱會，她一首歌都跟不上，也沒有提前退場。氣氛最嗨的時候，她卻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她說她腦海里閃現的都是曾經在一起的畫面，他分給她一只耳機，耳機里放著《可惜沒如果》。

　　演唱會結束之后，她默默地把機票退了，她說自己終于明白，她一直沒有認真告別過。

　　那些沒有結局的故事為什么讓你難過？

　　是因為每段故事的結尾，都沒有那句鄭重其事的再見。偏偏我們每個人都擅長偽裝，假裝遺忘，忙碌生活，于是躲的了艷陽高照的午后，躲不了四下無人的夜。

　　因為沒有鄭重其事的再見，我們還會想著“如果當初”，繼而陷入回憶，自我否定。

　　哪怕步步回頭，哪怕陣陣作痛，你也必須往前走，找到你的告別方式。那句鄭重其事的再見，并不是說給不告而別的人聽的，是說給從前的自己聽的。

　　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做包子。在分手后去遍了中國的各個角落，拍了無數張照片做成了明信片寄往了一個舊地址。我們說她早就搬家了，他看著遠方說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搬家了呢。

　　在墨爾本時遇到一個小姑娘，她說她終于看到墨爾本的車站了，原來真的這么美啊，好了我為了他活了這么久，接著我要為自己活了。

　　又或者是好朋友把頭發(fā)剪短，說在一起的時候他說想看看她短發(fā)的樣子，現在他離開了卻想剪了。就當在心里為他做完了最后一件事，從今以后再也不回頭。

　　我想一個有執(zhí)念的人，大概都是曾經被丟下過的。

　　因為被丟下過，所以好像人生缺了一塊，所以才必須要去那些曾經說好要去一起去的事。

　　否則總會有那么一天，你停下腳步在一個四下無人的夜，開始沒緣由的難過。

　　很多人或許無法理解，可對于被丟下的人，他們必須去做，他們必須步步前行，哪怕旁人無法理解，無人在前守候，終點寂靜無聲，也非去不可。

　　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打破這該死魔咒，才能不會在孤身一人時難過。

　　就好像有人會剪短自己的頭發(fā)，有人會去看全世界的日出，有人一個人去兩個人曾經約定好的地方。

　　當一個人做完這些事，發(fā)現自己的執(zhí)念不過如此的時候，她才能發(fā)自內心地說再見，才能接受早已失去的事實。執(zhí)念的事做完了，想不通的事也就想通了，一切都“不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