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寺桃花始盛開

　　人間四月一晃，落了滿山寺的桃花。

　　大慈恩寺里，卻稀稀落落點綴了桃花兒。

　　“等下你只管跟著我，母親是定然沒有工夫看顧我們的?！币耸娓谥厝A長公主后頭，悄悄地扯了宜然袖子，小聲道。

　　宜然點頭應(yīng)下，忍不住出聲詢問：“二姐姐，怎么這么多人？”

　　“和妃娘娘歸天整十年了。”宜舒頗有耐心地為她解釋，“自然不同往年，宮中的娘娘們今日也是要來拜一拜的?！?p>　　“那為何不在宮中呢？”

　　“噓，這話可說不得?！币耸媸箘艃撼读怂渥右话?，好像這樣就是宜然沒問過那話一般，“宮里佛殿里供奉的只能是宮里頭的主人家。便是只有當了陛下成了皇后娘娘才能呢，少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p>　　“噤聲！”

　　宜然正欲說些什么，就見重華長公主一記眼刀飛了過來，緩緩吐出來這兩個字。姊妹兩個對視一眼，低下頭來。

　　“鎮(zhèn)國公府眷拜——”

　　司禮的太監(jiān)拖著長音喚道。

　　為首的是穿著朝服的王老太君，那衣服也委實厚重了些，身后跟著自己的三個嬸娘，奇怪，母親呢？為何母親不在祖母身后？

　　“你在看什么？”宜舒輕聲道，“莫要東張西望?！?p>　　“我找不到母親了?！?p>　　“莫管，母親在皇后娘娘處呢?？煨└蟻?。”

　　宜然應(yīng)下，悄悄抬眼掃了一圈，果然自己的母親在皇后身邊兒落了半步并肩站著，神情很是肅穆。

　　“止——”那司禮太監(jiān)拖長了聲音循著古禮，“持香——”便有宮女捧了香上來，宜然捧了香高舉過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立著，便聽見那司禮太監(jiān)拖長了的音兒。

　　“跪——”

　　“一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進香——”

　　“哀——”

　　這禮行的是叫“三跪九叩”，不同的也不過是從“哀”到“泣”再到了“慟”。宜然只覺得這一趟下來小半個時辰，腿都要散架了，頭也磕得生疼。她隱約記得到末了自個兒祖母竟好似是哀戚戚地喚了聲“我的兒啊”，便有一個穿著蟒袍的少年過去攙住了她，那該是和妃娘娘的兒子了。

　　待禮成，便有個女官來傳話道皇后娘娘略乏了些，請眾人自去淑妃娘娘處。

　　“舒姐兒，然姐兒?！蓖趵咸D(zhuǎn)身沖她倆招手，“莫要亂跑，且跟著祖母來?！?p>　　“這是七皇子殿下。”王老太君身旁立著的就是方才那個穿蟒袍的少年，“舒姐兒你是見過的，這是然姐兒，在家中排行第四，你是頭一回見?！?p>　　“殿下萬安?！?p>　　“二位表妹請起?！逼呋首犹摲隽怂齻冩⒚靡话?，笑道，“舒表妹比上次見著，又長高了好些。然表妹我是第一回見，當真是玉雪可愛。”

　　七皇子周予騫年十四，生母正是今日的正主兒，已逝的和妃娘娘。和妃閨名單一個婉字，是王老太君的幼女，十三歲進宮便得了封號，十五歲那年誕下周予騫，十九歲染了惡疾香消玉殞。和妃入宮六年只得了一個兒子，活著的時候也不曾坐到妃位上，只逝世了后念著她母家得力，姐姐又是得寵的淑妃才給往上提了位份。

　　“咱們往淑娘娘哪兒去吧，她這幾日總不太有興致。”周予騫扶著王老太君，“五哥在南邊總也不愿意回來，娘娘就說那你不回來可以，但你總得從那些閨女中選出個順眼的來把大事兒定下，五哥就索性連信也不寫了?！?p>　　“娘娘也真是，五殿下是個有大志向的?！蓖趵咸呛堑?，“你和五殿下都是出息的好孩子，外祖母不會不管你的，你盡管放了手去做你喜歡的。”

　　“我與五哥不同，我只盼著一生平安和樂?！敝苡栩q搖了搖頭，咬緊了嘴唇。

　　“你這孩子?！蓖趵咸嗣念^，很是心疼，“旁的不說，老婆子一定替你尋個好媳婦兒?！?p>　　說罷，她回頭看了一眼依偎著說笑的宜舒宜然，若有所思。

　　大慈恩寺的后院，是給后妃命婦歇息的去處。

　　“給淑妃娘娘請安，祝愿娘娘玉體康泰。”王老太君領(lǐng)著徐氏、盧氏、裴氏并一眾小輩兒的姑娘們在玉階下跪了一溜兒，恭恭敬敬叩首。

　　“母親快起來，您近來身體可還好？”淑妃下了玉階扶王老太君起來，她今日不過是一身素白的宮裝，頭頂也只拿一根白玉簪綰住了青絲，卻仍舊瞧得出她那通身的雍容的氣派，“二嫂嫂，兩位弟妹也快請起。”

　　“謝娘娘恩?！?p>　　“這一晃兒啊，眼見著姐兒們也都這么大了?！笔珏趵咸谲涢缴献耍@才看向她們這些姑娘們，“臻姐兒舒姐兒這該也要議親了吧，瞧瞧這氣度這顏色，也不知呀要便宜了誰家的小子。然姐兒和珮姐兒也這么大了呢，可是已開蒙了嗎？”

　　“勞煩您還記掛著這幾個皮猴兒了。閨學的吳娘子先前告了假，便叫姐兒們松快了些日子，待五月份回來，幾個小的便可以進學了?！蓖趵咸Φ?，“這算算日子，三公主也快要回來了吧？”

　　“快了，前些日子來信說，過幾日便回京，端午一定回來吃您送的粽子。”提起女兒，淑妃眼神明快了許多，不過轉(zhuǎn)眼，她又嘆了口氣，“都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這話半分錯也沒有，但凡予硯能有沐恩的一絲絲貼心……”

　　“娘娘?！蓖趵咸幌逻o了淑妃的手，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本宮想同母親說幾句體己話。”淑妃清了清嗓子，擠出微笑，“萬姑姑，且先帶諸位夫人和姑娘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p>　　“請諸位隨著奴婢來吧，這大慈恩寺如今恰是桃花開的好時候?！?p>　　待萬姑姑領(lǐng)了旁人下去，淑妃才又嘆道：“母親好福氣，大哥二哥都是孝順的，又能有本事，便是連杭柏和杭松都曉得為人子該當如何。偏我費勁了心思就留住了那一個孽障，早知他如此，我也不必舍了性命一般地替他謀劃?！?p>　　“娘娘莫要這么說，五殿下是再好不過的了，不過少年人，心性未定。他是天之驕子，就合該著鮮衣怒馬?！蓖趵咸齽裎康?，“你可莫要把孩子逼得太緊了?！?p>　　“這些我都可以讓步，但他如今都已過了十七歲生辰了，不過兩年的光景便要行弱冠之禮?！笔珏е豢阢y牙，瞧著氣兒極不順，“他上頭三個哥哥，三皇子我是不敢比的，可老二老四，哪個不是十六七歲便已定下了好人家，偏偏這個孽障，我便是流水的貴女畫像送進去，他也不看分毫的?！?p>　　“娘娘您寬寬心吧，這事兒總得求個緣不是？五殿下是個有主意的，斷不會叫您操心的?！蓖趵咸呛堑嘏牧伺氖珏氖值?。

　　“我想過了，他既如此不上心，我便替他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