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意外之外

　　梅真人此時反倒鎮(zhèn)定了，直直地盯著善少爺。他心里有很多疑問，烽火堂是如何那么早知道了消息，配合善少爺演假死這出戲？善少爺是怎么找到裴梓彥和裴梓昱的？方青哲又是什么時候與善少爺?shù)热寺?lián)合起來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自己從一開始就被善少爺盯上，或許，當(dāng)初找善少爺來輔助證明盟主印丟失，本就是個錯誤，這個計劃，一開始就錯了。

　　善少爺嘆了口氣，轉(zhuǎn)向盧青山：“整件事，我唯獨還有一點不明白，你為何要幫你師叔殺了自己師父？”

　　盧青山仰天大笑了兩聲，冷冷地道：“這一點，你永遠(yuǎn)都不會明白的?！闭f罷，甩開纏在胳膊上的紗布，那紗布里竟藏了一柄短劍，盧青山手一揚，短劍便刺到了善少爺?shù)难矍啊?p>　　善少爺沒有動，出手的是宋青云。

　　宋青云手腕翻轉(zhuǎn)，寒鐵劍泛出幽幽的銀光，“今日，我要替師父報仇。”

　　盧青山只是輕蔑地笑了一下，笑容還未隱去，劍已到了宋青云的鼻尖。宋青云足下急點退開，但是那柄短劍卻像貼在了宋青云的鼻尖上，宋青云退開幾步后發(fā)現(xiàn)無法將其甩掉，臉頰就勢貼住短劍側(cè)轉(zhuǎn)，手中寒鐵劍上挑，劍走中心，一招撥云見日，劃開盧青山的劍。趁著盧青山劍勢走偏的空檔，宋青云側(cè)身連續(xù)翻轉(zhuǎn)，劍勢自下而上，從撥云見日尾勢中變生出一式氣貫長虹。眼見盧青山已有回?fù)踔?，招式未出，宋青云竟又從氣貫長虹的中途變生出一式清風(fēng)扶柳，橫掃下盤，攻得盧青山措手不及。

　　眾人皆知武當(dāng)劍法精妙，今日卻見精妙之處。宋青云此三式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氣呵成。每一式都從前一式變化而來，既得前一式助力，又啟后一式威風(fēng)，真真是隨心所欲，變化多端。各派掌門心中將自家武功與武當(dāng)劍法相比，莫不暗暗自愧不如。

　　可惜宋青云的劍法無論多么精妙，也贏不了盧青山。盧青山竟不似平日穩(wěn)重老成的樣子，眸子里混合了哀傷與幽怨，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瘋狂。那柄短劍竟像是從他身體里生出來一般，靈活得不可思議，出手時明明是武當(dāng)劍法，劍勢到了眼前卻突然改變攻勢與方向，化解宋青云攻勢同時，竟能攻守同源，直接將守勢化為殺招。十幾回合后，宋青云身上已傷了三處，盧青山的劍又一次逼近，還未等宋青云提劍來擋，一把鍍金彎刀橫插進(jìn)來，擋開盧青山的劍。

　　殷三七本就恨盧青山和梅真人敗壞他烽火堂名聲，直恨不得上前撕了盧青山，眼見宋青云不敵，便出手了。誰想盧青山劍勢回轉(zhuǎn)時，手腕下壓，短劍彈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直直刺進(jìn)了殷三七的胳膊。

　　殷三七“啊”地慘叫了一聲，胳膊上鮮血如注，竟活生生地被挑下了一塊肉。

　　裴梓彥見狀，立刻上前給殷三七止血。宋青云和盧青山對峙，卻頭也沒回地說：“這是我武當(dāng)派內(nèi)清理門戶的家事，請諸位都不要插手?！?p>　　殷三七聞言幾乎背過氣去，若不是裴梓彥按住他，他又要跳起來與宋青云理論。

　　眾人都在關(guān)注宋青云與盧青山的時候，善少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梅真人，但是向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他沒有漏掉盧青山與宋青云交手的一招一式。他隱約覺得不對，怎么盧青山的武功變化如此之大？出招似武當(dāng)非武當(dāng)，陰險毒辣，詭異的很。

　　善少爺越發(fā)謹(jǐn)慎地盯住梅真人，梅真人臉上越是平靜，他心里越是狐疑：難道有什么地方疏忽了？為什么事到如今，梅真人還能如此鎮(zhèn)定呢？

　　盧青山與宋青云對峙了一會兒，同時出手，可就在兩柄劍快要碰到的時候，竟有人影如風(fēng)一般從兩柄劍中間穿過，掠出大殿。眾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大殿的門窗突然“彭”地一聲同時關(guān)上。梅真人的聲音從殿外傳來：“這座大殿底下，已經(jīng)安放了霹靂彈，時辰一到，你們所有人都得被炸飛，都要為我殉葬！”

　　眾人大驚，紛紛開始尋找出路，砸門砸窗，都無濟于事。各大派掌門都慌了，誰也沒有想到會死在這里，岳獨尊首先逼向盧青山：“快說，出口在哪里？”

　　盧青山依舊輕蔑地笑：“沒有出口，你們必死無疑了?！?p>　　裴梓彥冷冷地道：“你幫你師叔殺了自己的師父，想不到，他竟然連你也要殺?！?p>　　盧青山?jīng)]有答話，而是舉劍刺向宋青云，宋青云自然還擊，一劍刺出，誰想盧青山不但不避開，反而迎著宋青云的劍鋒撞上去。

　　寒鐵劍直直地穿過盧青山的胸膛，短劍落地，盧青山倒了下去。宋青云的手在顫抖，臉在顫抖，整個人都在顫抖。他殺了自己的大師兄，他殺了從小一起生活一起習(xí)武的大師兄，他曾經(jīng)那么想殺了他給師父報仇，可是真的殺了他的時候，他自己的心卻在滴血。

　　沒有人顧得上宋青云的心境，甚至也沒人顧得上盧青山的死活，場面已經(jīng)混亂了，在死亡的脅迫下，鮮少有人能保持冷靜，不少平時號稱豪杰的人，此刻已經(jīng)瀕臨崩潰了。

　　“阿彌陀佛，諸位請稍安勿躁?！笔ザU方丈依舊念了句佛。

　　“善少爺已經(jīng)跟出去了，我們會有救的，先不要自亂了陣腳?！必蛶椭麋婃?zhèn)海補了一句。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善少爺已經(jīng)不在殿內(nèi)了。想到他在外面，眾人都寬了寬心，只是，善少爺一個人，真的有辦法把大家救出去嗎？

　　善少爺?shù)拇_追了出去，不多時便攔住了梅真人的去路。兩人相隔十余步，依舊對視著。善少爺手中玉扇輕輕地?fù)u，一派氣定神閑的樣子，心里卻有些忐忑。江湖人傳梅真人戰(zhàn)無不勝，自己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贏了他。

　　梅真人手掌一翻，已有一柄劍在手。善少爺卻微笑著，將玉扇納入袖中。

　　梅真人身形先動，劍勢一起，善少爺就笑不出來了。劍在眼前，卻四面八方都有殺氣。劍一動，殺意驟增，勒得善少爺幾乎喘不過氣。那一刻，善少爺便知，自己敵不過他。

　　梅真人長劍在手，始終與善少爺保持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這樣的距離，善少爺?shù)幕鹧娴杜c寒冰掌，都不能施展相應(yīng)的威力。善少爺右手幾次劃過梅真人周身大穴，每每寒冰掌貼近之時，都會被梅真人的劍氣逼回來。

　　南宮紹儒曾說過，天下任何劍法，都有破綻，即使招式之內(nèi)無破綻，招式變化之間也必有破綻。但是，梅真人的劍法，動靜之間都毫無破綻，劍勢一出，便如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封住善少爺上下左右前后所有出路，束縛他的手腳。善少爺左攻右擊，非但找不到突破點，慢慢竟覺得手腳也伸展不開，每當(dāng)他有大的動作要從這張網(wǎng)中突出去，梅真人總能巧妙地將善少爺攔截，困在這張網(wǎng)中。交手幾十招，善少爺身上已經(jīng)多處掛彩，梅真人胸有成竹，并不急于殺了善少爺，似乎想在他身上多留下幾道傷口，以報他毀了自己計劃的仇。

　　善少爺額頭滲出冷汗來，他能活動的范圍越來越小，梅真人的招式靈活卻又固定，一步一步地縮小那張無形的網(wǎng)。自己的每一奇招似乎都在梅真人的意料之中。這樣下去，自己不是被困死，就是被逼得走投無路，鋌而走險，一旦出了險招，梅真人頃刻之間便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破綻，一瞬之差即可取自己性命。

　　善少爺一生中與無數(shù)高手過招，也無數(shù)次身臨險境，與梅真人交手的這一次，是他后來每每想起都很后怕的一次。他能從梅真人手下逃脫，多半也是靠一點點運氣。這一點點運氣，便是善少爺在自身應(yīng)接不暇的時候，還能從容不迫地開口說話。他問了一句：“你知道，這次裴梓彥出來，帶了幾個影衛(wèi)嗎？”

　　這本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不應(yīng)該在此時提出的問題，梅真人雖然聽到，卻也裝作沒聽到，劍鋒一轉(zhuǎn)，善少爺?shù)纳砩?，便多了一道血口子。善少爺臉色未變，一邊拆招，一邊繼續(xù)說道：“裴梓彥帶了六個影衛(wèi)，被你殺了兩個，剩下的四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大殿里的眾人救了出來?！?p>　　此言一出，梅真人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因為大殿的門確實是從外面很容易就能打開，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把武當(dāng)其他弟子，都遣到山門去把守，如果，真的還有裴家影衛(wèi)在，那么此刻眾人恐怕早已逃到安全地方了。

　　梅真人那么一剎那的分神，給了善少爺絕地反擊的機會。梅真人劍法極快，但就是那么一瞬，善少爺竟然能抓住梅真人的劍鋒。

　　火紅色的真力，混著善少爺?shù)难恿嗣氛嫒说膭Α?p>　　善少爺大喝一聲，梅真人的長劍，頓時裂成碎片，梅真人慘叫一聲，彈飛出去，經(jīng)脈已被震斷。

　　梅真人不甘心地掙扎爬起，他懷疑善少爺是唬他的，根本就沒有裴家影衛(wèi)在。但是，下一刻，他就看見，裴梓彥飛奔而來的身影，接著，他又看見了圣禪方丈，岳獨尊，鐘鎮(zhèn)海，殷三七等人。

　　“你——”梅真人指著善少爺，氣得說不出話。

　　善少爺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滴下來，他卻似乎沒感覺到，他伸出手，想扶梅真人站起來。

　　梅真人沒有領(lǐng)情：“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闭f完，便抓起一段殘劍，刺入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