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萬安寺的那幾日只不過大夢一場,葉音與周治極為默契的裝作此前從未相見。
葉音早料到此人身份不簡單,沒成想他竟是皇子,不久后亦會是她的伯哥。
巳時剛過,御園中傳來陣陣絲竹聲,昭示秋宴開席,宮人們或是四處巡視落單迷路之人,或是有條不紊的上著點心酒水。
應吾思時間掐的剛好,正領著魏丸喜悠悠而行,再拐個彎便是御園,迎面走來一行人,瞧著也是趕來赴宴。
領頭的青年男子相貌堂堂,看起來很是陽剛正派,待瞧見應吾思,兩眼驀然發(fā)亮,快步走上前來:“應兄,真是好些年未見了?!?p> “這是工部尚書的大公子卞望舒,我兒時起的至交好友?!?p> 見應吾思只笑笑未曾回應他,而是先與身旁的姑娘介紹自己,卞望舒忽然意識到什么:“這位是……”
應吾思斜眼將魏丸喜望著,嘴角揚起寵溺的笑容:“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魏丸喜?!?p> 沒想到向來不近女色的應吾思竟先他一步,這倒比鐵樹開花還要稀奇,卞望舒連忙拱手與魏丸喜笑道:“見過小嫂子,望舒才自衢州調(diào)回,昨日剛到淮安,乍見到應兄欣喜不已,不想忽略了似玉傾城的小嫂子,還望海涵?!?p> 魏丸喜連忙擺擺手,還未來得及言語,卞望舒猛地被人拉扯了兩步,青春俏麗的姑娘冷冷瞥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兄長真是的,同什么人都客氣,眼見就要開席了,還不知分寸的在此寒暄,難不成要到的比皇上還晚些?”
卞望舒尷尬的摸了摸鼻頭,他竟忘了自家妹子對應吾思那點小心思,只得歉意的望著二人,魏丸喜連忙笑道:“這位姑娘說的是,我們先進去吧。”
碧玉樽、金銀盤、食為畫、酒飄香,宴席之上,絲竹罄鐘聲聲入耳,端的是精致奢華。
還算不得名正言順,魏丸喜與應吾思暫且分開,各自坐在父母身旁,斜上方忽然有兩道直勾勾的眼神將她鎖住,不自在的抬眼望去,一是坐在長公主身旁的葉可卿,另一個則是三皇子周深。
記不得何時招惹過這二位,想也無用,倒不如好好享受眼前這些美食。
見魏丸喜鎮(zhèn)定自若的吃喝,時不時抬頭與應吾思相視而笑,葉可卿與周深同時沒了胃口,各自懷著不為人知的心思。
隨著趙德溫高昂尖銳的通傳聲,明黃與正紅兩道身影并肩而來,氣場威儀懾人,百官齊齊起身攜家眷行禮。
“恭迎皇上、皇后娘娘!”
“眾卿平身?!?p> 入座后,端惠皇后唇角含笑:“君臣一家,一年難得如此相聚一回,大家莫要拘束?!?p> 眾人紛紛附和,自先太子薨逝,她已很久沒有穿過如此鮮艷的衣裳了,今日這場合,國母之氣度反增不減,又許是日日吃齋念佛,還多幾分寬容與親切。
宴席過了小半,端惠皇后仔細打量一圈宴席中的公子小姐們:“看著這群孩子們,倒是令人懷念年輕的時候。”
端惠皇后與長公主交好,平日里待葉可卿也是不錯的,見她這般感慨,葉可卿小嘴如同抹了蜜似得哄道:“皇后舅母國色天香又保養(yǎng)得當,若不是這母儀天下的氣度渾如天成,看起來倒像與我們同歲哩?!?p> “泓儀向來會哄舅母開心,說來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紀,這滿座的青年才俊,可有泓儀心儀之人?不若今日替你定下門好親事,也算了卻本宮與盛平長公主一樁心頭事?!?p> 皇后金口玉言,有她賜婚也算得半卷圣旨,葉可卿心念微動,不管不顧就要脫口而出,卻不想臉色陡然一白,長公主垂在桌下的玉指,輕輕在她的腿部點了三五下以示警告。
葉菁與葉老太太、葉音同坐在旁桌,不知其中深意,只是覺得端惠皇后一番好意,葉可卿良久不曾回應著實有失規(guī)矩禮數(shù),于是沉聲提醒道:“可卿?”
“謝皇后舅母費心,泓儀還想多陪父母幾年?!?p> 看來也不過隨口一提的端惠皇后并未強人所難,而是轉(zhuǎn)頭望向周深:“老三啊,你六弟即將大婚,你平日里松散自由慣了,不喜旁人替你拿主意,母后也不勉強,只是光陰如梭年復一年,成家立業(yè)不可或缺,莫要耽誤了大好年華,往后空余遺憾?!?p> 周深見焦點忽然到了自個兒身上,頓時收起看好戲的模樣,故作神傷的回道:“母后有所不知,兒臣其實已有心悅之人,惟盼與她白頭到老,再生上七八個娃娃,讓父皇母后閑暇時能夠含飴弄孫,只是……”
端惠皇后還未開口,皇上已急切的搶先問道:“只是什么?”
“只是……”周深難過的垂下眼眸,沉聲回道:“兒臣雖為皇子,卻空有富貴,平日過于閑散浪蕩,人家姑娘壓根瞧不上兒臣,已經(jīng)與人訂婚了?!?p> 縱使有心,皇上也不能當著百官的面挖人墻角,只能含蓄的開口:“你雖浪蕩,卻并非風流成性,此前從未見你對自己的婚事上心過,雖不知哪家的小姐能得你另眼相看,不過想來也是極為出色的?!?p> 周深連忙稱是,一雙眸子哀怨的將魏丸喜望著,神傷而又深情的說道:“她是兒臣有生以來,見過最正直善良、最勇敢無畏、最活潑動人的姑娘,亦是兒臣日思夜想也得不到的女子?!?p> 他每說一個字,魏丸喜的背脊便涼一分,待周深說罷,一張小臉早已慘白的毫無血色,連帶魏孝賢與應清正夫婦都心中大駭。
應吾思緊緊將拳頭攥著,一雙眸子凜冽的盯著周深,這殺千刀的早先在亭臺說的那番話,又哪里是提醒他,分明是算計著要跟他搶媳婦兒。
皇上打量著魏丸喜,似乎也覺得不錯:“這是魏將軍之女?這些年倒是見得少。”
魏孝賢連忙接過話茬,頗有豁出去的意味:“回皇上,正是小女丸喜,整個淮安城都知道小女自小腦部有疾,故而臣鮮少帶她出門,也是這兩年眼見情況好些,卻還是比不上正常人?!?p> 為了配合魏孝賢的話,魏丸喜將雙手夾到腋下,一手比六一手比八,瞳孔匯聚化作斗眼,沖著皇上靦腆一笑,應吾思手掌覆在下臉,轉(zhuǎn)頭強忍笑意,這傻媳婦兒也不知在哪兒學的,演的真是像模像樣。
端惠皇后見此情景,不動神色的扯了扯皇上袖擺,尷尬的輕咳兩聲,決意將此事作罷。
誰料那周深不肯罷休,又很是惆悵的開口:“兒臣又如何不知魏姑娘身患腦疾時好時壞,只是自獵祭上親眼目睹魏姑娘屠狼斬熊,那巾幗不讓須眉的英姿終日在腦海中揮散不去,實在令兒臣日思夜寐難以忘懷?!?p> 獵祭當日魏丸喜的風姿皇上也是親眼瞧見的,這么一回想倒是憑添不少好感,見此情形,應吾思眸色愈發(fā)深沉,猛地起身就要上前向皇上稟明二人訂婚之事,一道身影卻快他一步,徑直走到中央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