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辰時剛到,楊偉劉大山曹新三人走出咸宜坊,剛剛到了阜財坊的牌坊口,這天上的雪花說來,他就來了,大片的雪花從天上傾下,紛紛揚揚,走不了幾步,三人儼然已經(jīng)成了三個移動的雪人。
曹新雙手抱著個包裹的很是厚實的小包裹,三人剛要走到石虎胡同,這時驀地一陣打著旋的風(fēng)呼呼的刮來,雪花噼里啪啦當(dāng)即照著三人的面上好一頓猛砸。
“呸呸,”吐出嘴角幾片冰涼的雪花片子,曹新抬頭怒罵:“操你娘的賊老天,狗日的說變臉就變臉。”
說著話,他把懷中那個不大的包裹抱得更緊了,劉大山在一旁默默走著,并沒有接他的話茬,夾在兩人中間,一路上一直沉默著的楊偉驀地轉(zhuǎn)頭對曹新笑到:“二叔,一會見了那白雙,你可千萬別跟人起沖突。”
曹新大咧咧的說到:“安啦,都多少年前的恩怨了,爺們是那種記仇的人么。”
“那就好?!?p> 這小半年,楊偉通過義父劉大山,曹新他們,再加上以劉大山的權(quán)限能夠搞到的錦衣衛(wèi)里的一些各方面的基本資料,他對京城各方面的勢力,還有亓華白雙他們都有了比較清楚的認識。
之前已經(jīng)掙了十萬兩銀子,這安排王小六進宮的銀子,怎么也該夠了,按說楊偉可以靜等訓(xùn)練出來的王小六進宮伺候皇五孫朱由檢,再加上他一直通過書信與對方暗地聯(lián)絡(luò),他可以靜靜的等到歷史上崇禎皇帝登基的那一天,到時憑著兩人已經(jīng)親近起來的關(guān)系,怎么也能飛黃騰達不是,到時候再對付滿清,好像也不遲?
可楊偉仔仔細細思考過,他已經(jīng)來到這個時代,歷史的車輪,會不會按照原先的那樣繼續(xù)向前走,誰也不知道,畢竟他已經(jīng)跟幼小的崇禎認識了,畢竟他已經(jīng)跟京城中某個,或者說某些權(quán)貴有了糾纏,畢竟他已經(jīng)做過大動作,為了京城頂級的權(quán)貴做了天花的預(yù)防,讓這些對朝廷有一定影響力的權(quán)貴少了一種死亡的威脅,畢竟他已經(jīng)活生生的生活在這里,太多的畢竟,他這只蝴蝶已經(jīng)開始扇了下翅膀,他不能保證歷史的車輪會按照原先的劇本往下走。
況且現(xiàn)在他還多了個未知的敵人,那西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張文才已經(jīng)莫名其妙死了三個月,官方說法是縱欲過度,死在了小妾肚皮上,可楊偉當(dāng)時聽到這消息,第一個想法就是殺人滅跡,張文才死了,說明那人不想在倭人這件事上露出任何馬腳,一方面他放心了,這說明那人多半不會再對他動手,畢竟他對那人,除了對方手下有倭人外,幾乎一無所知,他對那人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對方要是再出手對付自己,反而會打草驚蛇,萬一再露出點馬腳就不好了,一方面,楊偉又從心里萬分警惕那人,一個西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說死就死了,這說明那人勢力委實不小。
未知的敵人,歷史的未知軌跡,將來或許會再有更多的敵人,既然已經(jīng)開始了,就再也沒了回頭箭,這小半年,他對自己的將來想的明明白白,不管如何,他都必須要盡可能的壯大自己的實力,哪怕要用些手段,因為他不知自己的將來,面對的會是什么。
亓華,就是他第一個要爭取拿下的目標(biāo),通過這小半年的了解,亓華跟他的那些手下,與劉大山曹新他們,很是相像,這些人有些共同點,平時行事大大咧咧,職責(zé)內(nèi)的事情卻做的一絲不茍,對自己的兄弟不離不棄,他們都是在戰(zhàn)場上一起走過幾遭生死的戰(zhàn)友,楊偉雖沒經(jīng)歷過,可他卻知道這些人之間的那種情感,叫戰(zhàn)友情。
這些人,是這個時代真正的老兵??蛇@個時代,真正的老兵不是死在戰(zhàn)場上,就是在劉大山亓華他們這種位置上,無所事事的做到老死。
沒人欣賞,沒人懂得去發(fā)現(xiàn)他們的價值,可楊偉懂,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寶貝,無法估價的寶貝,所以他要把這些人全部整合起來,在將來,這些人的價值無法估量。
何況亓華還有個有權(quán)有勢的岳父,私心上來說,他就更要把對方拿下了,只不過雙方之間有點小障礙,曹新白雙這兩個各自的二把手,年輕時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對方,曾經(jīng)動過手,打的還挺厲害,兩人肋骨都斷了好幾根,楊偉聽曹新說,當(dāng)時要不是他手下留情,那白雙早就被他打死了,楊偉也不知道他這說法是真是假,不過這次是去拉攏對方,一起做生意發(fā)財?shù)模刹荒茏尣苄掳纂p兩人再鬧個矛盾,把這事給攪黃了。
“二叔,要是那白雙招惹你,你可千萬要忍住氣。”楊偉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知道了,放心吧,我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的。”曹新鄭重的說到,他知道這次的事情對他們很重要,萬萬不能搞砸了。
說話間,三人到了石虎胡同東口,模糊的視野前方不遠,楊偉依稀看見有兩個身影在那矗立著,三人漸漸走近,看清了,是兩個跟他們差不多的“雪人”,站在門前臺階下望著三人來時的方向。
一定要拿下對方??!
就沖對方這誠實不打半點折扣的守約態(tài)度,楊偉就認定這些人值得去交。
“屬下何德何能,讓兩位大人在此久侯。”劉大山心中也是一熱,急忙上前躬身說到。
“哈哈,”右手位那雪人動了,只見他也是躬身施了個平禮,“劉兄客氣了,今日既然是私事,咱們就不必稱呼大人了吧?”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亓兄,請?!?p> “爽快,劉兄,請?!?p> 一番客氣的禮讓,亓華劉大山兩人并肩進了家門,曹新在后面笑嘻嘻的對另一個雪人打了聲招呼:“老白,好久不見?”
“哼?!卑纂p輕哼一聲,抬腳與曹新并肩跟在亓華劉大山兩人身后,楊偉獨自走在后面,心里一寬,看來兩人都沒把當(dāng)年那點芥蒂放在心上,這對他來說可是好事。
亓華的家不大,普通的二進宅子,一行人到了正堂,分賓主坐下,楊偉這才走到座北主位上的亓華面前,躬身抱拳施了個及地的大禮,直起身朗聲道:“小侄楊偉,見過兩位叔父?!?p> “好,果然是一表人才,賢侄請坐?!?p> 亓華國字臉,濃眉大眼,闊鼻,身上散發(fā)出一股軍人的氣質(zhì),白雙長相普通,卻也是一身軍人的氣質(zhì),楊偉在打量兩人,亓華白雙也在打量他,早就聽聞劉大山的義子從小就是個小神童,種種稀奇古怪的傳聞,前不久因為那天花,又惹得京城大動,如今兩人親眼所見,此子面相俊朗,表情平和從容,果然非常人,兩人心中暗暗稱異,這么小的孩子就能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的這么從容淡然,卻無少年成名的那種傲氣,不簡單。
“多謝亓叔父?!?p> 楊偉回到劉大山身邊坐下,場中一時無話,劉大山本身有些木訥,曹新則是對面坐著白雙這個冤家,能不開口就不開口,亓華白雙兩人卻也是一臉緘默,楊偉心中更有數(shù)了,對方是在等他們開口,看來兩人多半對幾個月前的“入室盜竊”一事,有了些了解,或許也多了些顧忌。
這種情況,楊偉早有預(yù)料。他又站起,抱拳施了一禮后,朗聲說到:“兩位叔父,今日見面,小侄是想跟兩位叔父一起做發(fā)財?shù)纳猓贿^在講這生意之前,容小侄說一下題外話?!?p> “賢侄坐下說。”亓華擺了擺手,淡淡說到。
“多謝叔父,”楊偉倒也不客氣,落落大方的坐下后,方才接著朗聲道:“兩位叔父,小侄既然要跟兩位叔父一起發(fā)財,那就萬萬不能做出拖累兩位叔父的事情,聽完小侄一席話,如果兩位叔父覺得不能與我共事,請直言,我們?nèi)肆⒓淳妥摺!?p> “賢侄但說無妨?!必寥A開口語氣多了一絲溫和,白雙在旁也是輕輕點頭,眼前這孩子說話實誠,兩人心里已經(jīng)多了一絲好感。
“是,”楊偉清了清嗓子,腦子里過一遍早就想好無數(shù)次的說辭,“好叫兩位叔父知曉,四個月前,小侄僥幸,通過這預(yù)防天花的方子賺了萬兩銀子,本以為這是好事,誰想到有人派人半夜進了咸宜坊,想要擄走小侄,而這些人,是倭人,”
“什么???”聽到這里,白雙霍得站起,臉色鐵青望著楊偉,急聲道:“你再說一遍?”
“雙弟!”亓華沉著臉喝了聲,白雙緊握雙拳,雙手很是明顯的抖了幾下,方才緩緩坐下。
“劉兄,可是真的?”亓華轉(zhuǎn)向劉大山,沉聲問到,“是倭人!”劉大山點頭應(yīng)道。
“賢侄,”默然一會,亓華方開口:“請繼續(xù)講來。”
“是?!?p> 當(dāng)年在朝鮮戰(zhàn)場上,多少生死兄弟死在倭人之手,聽到倭人這個字眼,果然跟當(dāng)初劉大山曹新他們一個反應(yīng),恨之入骨。
楊偉心中更加有數(shù)了,“兩位叔父,有倭人想要擄走小侄,小侄想來想去,只能是那預(yù)防天花的方子惹得禍根了,”當(dāng)下他原原本本把當(dāng)時的應(yīng)對仔細說了一遍,“兩位叔父你們想想,小侄只知道那人有倭人手下,其他的一概不知,那張文才又被那人暗地給除去,算來算去,小侄對那人來說,已是毫無任何威脅,所以小侄推斷,那人多半不會再找小侄的麻煩,如果他再找麻煩,反而會畫蛇添足,露出馬腳就不美了,如今已過去四個多月,動靜皆無,小侄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下,兩位叔父,話說到此,如果兩位叔父對此事有任何顧慮,覺得與小侄有了聯(lián)系會有大麻煩,請但說無妨,我們?nèi)私^無二話,扭頭就走?!?p> 說完,楊偉站起身,目光坦然的看著沉思中的亓華,劉大山曹新見狀,亦是紛紛起身,他們也不開口,只是平靜的站在那里。
房間一時間很是靜默,半響,亓華開口了:“劉兄,曹老弟,賢侄,三位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