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鄒婆身歿（二）
臨近傍晚，小梨去了后院一趟，回來說是老管家和從府里來的幾個小廝用拖車拉著那鄒婆子在后山埋了。
三姐姐聽后狠狠地閉了閉眼睛。
要不是這次被罰，我和三姐姐與那鄒婆子根本就不可能相識，三姐姐和眾人也不會為此感到悲傷。
我們悲傷的是一種命運，一種悲苦凄涼的下等人的命運。
我和三姐姐才十七歲，該為世間所有的一切不美好而感到悲傷，感到憤慨，這是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都應該做的。
我沒有治國平天下的胸懷抱負，我只是想讓身邊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都能過得容易一點，我就是我的所愿。
十七歲的我這樣想著。
我走過去用手輕輕地拍了拍三姐姐的肩膀，低聲安慰著。
緩了好一會兒，三姐姐神色已經(jīng)看不出多大異常。
我正拿出水壺要給三姐姐倒杯水，突然紅月倉促地跑來。
三姐姐望去，道：“怎么了？如此慌慌張張？”
紅月急道：“秋兒說那鄒婆子死前留了話給她，正在哭著呢！”
小梨道：“那婆子給她傳了什么話，她哭什么？”
紅月?lián)u了搖頭。
三姐姐神色凝重，對紅月道：“把秋兒傳進來，你們倆守著門，誰都不能靠近這里?！?p> 紅月和小梨都被三姐姐這神情嚇到了，都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輕聲道：“去把秋兒帶過來，就說是我頭痛讓她來給我扇扇子！”
紅月和小梨正要出去，三姐姐又道：“這事不要外傳，不能讓別人知道那婆子給秋兒留了話，知道么？”
紅月道：“是，小姐?！?p> 我沖著小梨點了點頭，讓她們出去叫秋兒。
我坐回凳子上，對三姐姐擔憂道：“那秋兒不會亂說話罷！該不會院里的人都知道那鄒婆子給她留了話罷？”
三姐姐聞言蹙眉道：“先別急，等秋兒來了便問清楚，她該沒膽子亂說話?！?p> 我應了一句。
片刻，小梨和紅月就帶著還在抽泣的秋兒來了。
三姐姐讓小梨和紅月先退下，徑直走向了門口將兩扇木門關上，回頭對著低頭猶在哭泣的秋兒道：“鄒婆子跟你說了什么？”
秋兒原本只是低聲抽噎著，聽到三姐姐這話，竟然直接嗚咽起來。
我急忙走過去，摸了摸秋兒的頭，安慰道：“不要怕，我和姐姐都不會為難于你，你只照實話說來就行了?！?p> 秋兒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落在臉頰上的淚珠，默不作聲。
三姐姐突然嚴厲道：“有什么不肯說的，你今天要是不肯按照實話統(tǒng)統(tǒng)道來，我定要今夜就把你遣送回府任由大夫人發(fā)落！”
秋兒剛擦干的臉龐又被三姐姐這話嚇得哭花了臉。
只見秋兒一邊忍不住哭泣，一邊給三姐姐跪下，卑微道：“三小姐不要生氣，我說！”
我急忙扶了秋兒站起來，問道：“那婆子究竟跟你說了什么？我和三姐姐問你你竟然還不肯說?！?p> 秋兒再次揮袖擦淚，哭著道：“不是我不肯說，是那瘋婆子逼我，她說只要我不話兒帶給趙老大人，就、就……”
趙老大人？
我祖父？
三姐姐也是愣了片刻，問道：“她威脅你了？一個死人怎么威脅？”
秋兒聽到“死人”二字竟然被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我和三姐姐急忙將秋兒扶起來。
只聽到秋兒扯著哭腔道：“她說我要是不把話兒帶給趙老大人，她就夜夜入我夢來，變成厲鬼索我命，小姐，我好害怕啊……”
我和三姐姐對視一眼，覺得真是小看了那個鄒婆子。
倘若秋兒說的都是實話，那秋兒也算是幫過她幾回，竟然拿這種話來嚇唬一個小丫頭。
不說這世上有沒有厲鬼索命之說，這話兒誰聽了心里也膈應死了。
我腦袋里“咚”地響了一下。
心里愈發(fā)寒冷，不自覺地望向一旁的三姐姐。
究竟那鄒婆子讓秋兒帶什么話兒給祖父？
竟然放出如此狠話來？
我冷汗都密密麻麻地出了一身。
三姐姐看起來比我穩(wěn)重多了，她盡量平和道：“那婆子讓你給祖父帶什么話兒？”
秋兒猛地一怔。
我急道：“是不是那婆子跟你說除了祖父，其他人都不能知道？她威脅你？”
秋兒呆呆地搖了搖頭。
我和三姐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許久，秋兒顫抖著低聲說道：“不是?！?p> 三姐姐正視秋兒的雙眼道：“既然不是，那她跟你說了什么？”
秋兒望了三姐姐那雙好看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猶猶豫豫地低下了頭。
我心里急得要死要活的，恨不得跑進秋兒的肚子里看看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三姐姐也是對秋兒這磨磨蹭蹭、膽膽怯怯的性格給磨得沒有辦法了，只是在一旁扶額，也不再看秋兒。
我只好強迫自己嚴厲起來，對著秋兒道：“你今天若是不說，我定然把你送回東院，讓你再次嘗嘗大姐姐和大夫人的手段來！”
我看著秋兒果然被嚇得一個激靈，急忙補充道：“還不快快招來！”
三姐姐不知是看出我這話有什么不妥之處，直直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
我看秋兒被嚇得顫抖不已，還沒能從我最后一聲質(zhì)問緩過神來，便抽空用眼睛詢問三姐姐怎么了。
三姐姐看了秋兒一眼，用唇語輕輕問我：“你剛才最后一句審犯人呢？”
我臉一紅。
呃，演戲過頭了。
別管演戲與否，那秋兒被我一通話嚇得緩了好久，她是真的怕了大夫人和大姐姐了。
我挪了挪凳子，坐了下來，裝作兇巴巴的樣子盯著站在我面前低著頭的秋兒。
秋兒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三姐姐一眼，又突然跪了下去，竟是又哭哭啼啼地抽噎了起來。
我額頭微痛，急忙要作勢扶她起來，三姐姐急忙制止了我，我回頭望了三姐姐一眼。
三姐姐甩了我一個眼神。
我轉(zhuǎn)過身，看著秋兒，壓低聲音催促道：“還不快說！”
秋兒終于開口道：“我說，小姐們可千萬別把我送回東院，她們會打死我的。”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三姐姐在我身后接腔道：“只要你如實道來，我們定然不會加害你?！?p> 秋兒聽到三姐姐這話果然冷靜了許多，她緩緩道：“那鄒婆婆讓我想法設法地把話傳給老大人，沒有說不讓別人知道?！?p> 我看了三姐姐一眼，知道秋兒這是在畏懼那鄒婆子的索魂報復之說。
我道：“既然她沒說，你跟我們說了，她自然不會來找你，快說罷！”
秋兒點了點頭，道：“那鄒婆婆讓我告訴趙老大人，就、就一句話……”
我急忙道：“什么話？”
秋兒緩緩低頭在地上叩了個響頭，壓著聲音道：“王、王芝鸞毒殺鄒娘。”
我渾身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