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墨沒有猜錯,錦衣衛(wèi)眼里重要的只有清正公,可若清正公嘴硬,那么一切能夠要挾到清正公的人也都有了躲不掉的罪。
李夜墨和鐘曉離開不久,十幾個錦衣衛(wèi)又折返回到私塾小院,只是這一遭撲了個空。
院內(nèi)一個人也沒有,連同周邊的住戶也好像早得到消息,都攜家?guī)Э诘碾x開了。
對這種事,錦衣衛(wèi)們并不算太意外,他們往日做事風格就是如此,百姓見到是錦衣衛(wèi)捉人,難免誠惶誠恐、草木皆兵。
就在這時,一個歪脖子大漢挑著副扁擔從外面回來。
“你們是誰,怎么在我家?”歪脖子大漢似是吃驚發(fā)問。
“這是你家?”為首的錦衣衛(wèi)陰沉著臉,不答反問。
“是我家?!?p> “家里還有誰?”
“還有個教書先生,我二人同住?!?p> “這院中讀書的孩子都去哪了?”
“我剛回來,哪里曉得!”
“倒是個嘴硬的!”
幾個錦衣衛(wèi)拿出繩子將面前的歪脖子大漢五花大綁,帶到錦衣衛(wèi)牢房里,先是一頓威嚇拷打,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架著丟進關押清正公的牢房。
清正公李冰看著很是蒼老,頭發(fā)花白,身形消瘦,看到被扔進來的歪脖子大漢吃了一驚,等到錦衣衛(wèi)們都離開了,忙把歪脖子大漢扶起來,急切問著:“阿大,你怎么也會被抓???你……你何必要做到這種程度?我不過是個窮酸讀書人,拖累了你近十年,怎么能讓你再為我搭上性命!”
薛大靠著牢房門,耷拉著眼皮,好像真的被錦衣衛(wèi)們折磨去了半條命,斜眸向門外瞧了瞧,兩個錦衣衛(wèi)正站在牢門外,側耳偷聽。
薛大嘴角勾起淺笑,手指不著痕跡的向身后指了指,接著道:“先生您這樣的窮酸讀書人再多些,這世道也不會渾濁成這個樣子,我阿大是個粗人,但也明白自己的斤兩,我這條命不值錢,但若是能替先生您,我十年命,換您一年也是值得的,說不得就這一年,先生您就能改天換日……”
在李冰看來,阿大被抓,那些周遭百姓恐怕也都遭了殃,搖頭苦笑,“手無縛雞之力的頑固窮酸,還不如早些就死了,如今拖累你們這些無關的人,一起在牢里朝不保夕,談什么改變天下……”
“我瞧先生這雙手沒有縛雞之力,卻能夠尺蚓降龍?!?p> 薛大故意加大音量,“先生您教書育人,那些孩子都離開了,最好都躲得遠遠的,里面若出個狀元郎,把世上不公事都整治了,功勞有您一份,您不必對我有愧,我有所圖,我不過是多賣些餅,供您的吃食,卻也算為天下人出力了?!?p> 李冰眼神一亮,竟是有些高興,“孩子們無事……”
薛大點頭,“應該無事!我回去時周圍的鄰里都逃走了,只有我不夠走運,外面和您同住,又被捉來牢里和先生您作伴,先生怕是已經(jīng)看膩了……”
李冰擦了擦眼角老淚,“不膩不膩,我只是愧疚,一人做事本該一人當,老夫我偏是個惹禍精……”
薛大抓起兩個石頭,帶著幾分癡傻道:“我不懂大道理,不過,我賣餅時,一個餅是一個餅的錢,兩個餅是兩個餅的錢,墻角的乞丐可以吃白食,但體面人吃幾個餅就會給幾個餅的錢。一人事一人擔,天下人事,天下人擔,他們說先生您是構陷朝廷的奸細,阿大雖然不懂,但相信先生做的都是對的,所以不論如何都陪著您。”
二人在監(jiān)牢里閑談,言語間,不過是一個叫阿大的賣餅漢子和鄉(xiāng)下教書的窮酸,他們知道這個窮酸就是本該死了的清正公,這賣餅的倒好像一無所知。
門外看守的錦衣衛(wèi)沒得到想要的,只是如實記錄著二人所說的話。
幾日后,錦衣衛(wèi)指揮使江彬進城,后面還跟著閬中城的錦衣衛(wèi)千戶童風,和被打爛了屁股,趴在馬背上齜牙咧嘴的藥王張素問。
風花雪月四人在城門口相迎:
風,單鋒劍張睿杰,體態(tài)修長,蠟黃臉,身后背著造型奇特的單鋒鐵劍;花,鐵牡丹甘顯藝,一身烈焰紅裙英姿颯爽,荊棘軟鞭腰帶似的纏在腰際;雪,血菩提童凡,披著烏黑僧袍,脖子上掛有一串骨頭念珠,實在看不出慈悲模樣;月,月不歸刁啟星,在四人中年紀最大,睜開的眼睛上結了一層白翳,但還是精準對著江彬三人的方向。
江彬剛要開口和風花雪月寒暄,忽然“嗖”的一聲,一支箭矢破空飛射過來!
射手的準頭很差,應該是想射向江彬的箭,實際只是險些射中江彬的馬。
說是險些,因為江彬徒手便接住了箭矢,看向箭矢飛來的方向,一個黑影縱躍間從屋頂消失。
“有刺客!”
風花雪月聽見弦響就反應過來,張睿杰托起甘顯藝,一把將她拋飛到身后的屋頂上。
江彬開口,叫住準備去追的甘顯藝,“不必追了,只是個送信的,江湖上的人,很喜歡這種藏頭露尾的作風?!?p> 取下緊緊纏繞在箭桿上的信封,打開信只看了一眼,江彬就怔住了。
“壟頭縣一別,至今已十年有余,江指揮使還記得故人嗎?在壟頭縣時我要保下清正公,在陶朱城里依然要保下清正公,今晚子時到城西十里的臨風亭來,讓我試試你有沒有長進。你勝,我死!”
江彬忽然放聲大笑,“命可真是硬??!”
單鋒劍張睿杰湊過來問道:“大人可是知道刺客身份了?”
江彬把信遞給張睿杰,“我這故人,說出名字怕是會嚇到你們。”
童凡正替江彬牽著有些受驚的馬,聞言笑道:“大人未免小瞧了我們,難道這位故人是位劍仙不成?”
江彬道:“不是劍仙,但風頭更盛,我這故人姓薛名大,江湖諢號赤陽雷!”
張睿杰幾人都是猛然抬頭,風花雪月四人入江湖稍晚,錯過了赤陽雷攪動風云的那段江湖,可就算是赤陽雷消失后殘留的故事,也在眾人心中留下了那威武不凡的天神印象!
“赤陽雷的話還真是棘手,大人,您要赴約嗎?”張睿杰看完紙上內(nèi)容,恭敬遞還給江彬。
江彬把紙舉高,對著緩緩落下的太陽,字跡雄渾,是那人的風格,橫豎撇捺,好像刀劍一般,就要破紙而出……
“刺啦!”
信紙被江彬撕得粉碎,變成白色蝴蝶隨風飄舞墜地,“師父呀,你老了,要還是當年的赤陽雷,此時應該已經(jīng)走到我的馬前,提著我的頭逼我交人……”
“老了也還是江湖聞名的赤陽雷。”
張睿杰目光中閃過兇狠與興奮,抱拳跪地道:“風花雪月愿意替大人赴約!”
江彬從馬鞍下取出繡春刀,看了看能夠映出人影的銳利刀鋒,還刀入鞘,“都跟著,那顆頭我也是早就想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