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江湖漢嘴里,三年時間,江湖中也起了滄桑變化:
首先是輕功高手。
在那場寧王撲殺天下輕功高手的浩劫里,天門、火船幫瘋了似得大肆搜捕。
翠屏山眾人不知所蹤,也許是死了,也許是畏懼寧王,在某個不見天日的角落躲藏起來。
東風惡得了九翅天雷公唐璧的護佑,唐璧不惜讓唐家堡避世不出也要保下東風惡。這種決心令江湖震動,誰能想到他們的關(guān)系好到此等程度?
唐家堡素有威名,唐璧也是能在劍仙手下發(fā)出十一根雷公鑿的人物,寧王給了唐璧這個面子。
自此,唐家堡和東風惡都鮮有消息,唯獨紅酥手蘇歡偶爾為江湖人出手療傷。
據(jù)傳,蘇神醫(yī)去年生了個小子,江湖人都戲稱其為長子唐二少,至于大少嘛,不用解釋,自然是唐璧最疼愛的東風惡!
盜不走空宮神秀最是硬氣,他不滿天門、火船作為江湖門派,替朝廷權(quán)貴做鷹犬,反過來迫害江湖人士的行徑,叫人不齒。
宮神秀接連出手,盜走天門、火船堂主們的武器,丟在便桶里,高掛在閬中城的城頭上。
然而他低估了眾堂主的本事,最后一次失了手,被白袍銀槍趙無雙挑了,把他的頭也掛在閬中城的城頭上。
據(jù)說宮神秀原本也敬畏三幫三派,是他見到飛蒲草坐到了三花堂主的位置,錯誤以為自己也該和這些個名動天下的堂主平起平坐,這才招致禍事。
至于那個飛蒲草李夜墨,曾經(jīng)在三幫均掛過堂主之名,天門、火船顧念江湖情誼,不愿向他出手,寧王親自帶著南昌護衛(wèi)圍住了陽頂峰,李夜墨和他的伴侶倉促逃竄,無意間墜落黑心崖,死透了,和七十年多前的血蝠魔君一般下場。
除開輕功榜上有姓名的幾位,其余主要修習輕功的人,大都沒有逃過這場浩劫。
血蝠魔君一事,讓江湖中輕功一道被砍了枝干,盜寶寧王府一事,讓江湖中輕功一道連根也被拔了出來。
再說劍仙隕落。
兩年前,天池劍仙赤鐵寒被神秘人約到青城山上相見,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反倒是他的劍,不久后被人在京城售賣,西山劍宗以一萬兩白銀的天價買下。
神秘人是誰?赤鐵寒不曾告訴任何人。
青城山上的青城派被虎丘眾人滅門,虎丘眾人被三劍仙打散,直到劍仙隕落,也是座無主的山頭,沒人看到赤鐵寒是不是真的去了,是被誰、以何種手段害死,但劍仙的劍怎會輕易遺失,應該是遇難無疑。
按照江湖中的共識,“能殺死一位劍仙的,唯有另一位劍仙”,出手的不是羅氏劍仙、崆峒劍仙、就是紅塵劍仙。
崆峒劍仙天隨子在聽說赤鐵寒的劍成了遭人售賣的商品后,崆峒派關(guān)閉山門,從此清修道法,不許門下弟子私自出山。
羅氏劍仙羅榮壽則以好友的身份前往天山,表示堅決不信赤鐵寒已死,要了天山派客座長老的職務,以劍仙身份庇佑天山派。
只有一樣,赤鐵寒回來之前、或者他羅榮壽身死前,不許有新的掌門。
江湖無不稱頌羅榮壽義氣,殺死赤鐵寒的惡名自然落到了紅塵劍仙張重明頭上。
別的事情,嗨,江湖嘛,總是亂糟糟的!
對了,寧王也不是完全順意。
三年前,安化王在寧夏叛亂,百官以此為借口,逼迫天子下旨處死大太監(jiān)劉瑾。
劉瑾死后,朝廷窮治其罪,凡與其有牽扯的都被翻出來。
寧王與劉瑾交往甚密,早年間為恢復南昌護衛(wèi)等事,寧王多次向劉瑾行賄。
與此同時,清正公李冰聯(lián)合南京十三道御史羅鳳,一封朝奏九重天,將寧王近年的所作所為都捅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言稱寧王自與逆賊劉瑾暗通款曲后,愈發(fā)驕恣,在南昌所為多有不法,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勾結(jié)江湖草莽,私用酷刑,滅人滿門,以至于“商旅不敢出入,舟楫不敢停泊,民之受禍何可勝言!”,無法無天的程度只有漢王朱高煦、安化王朱寘鐇可相類比。
天子由是撤銷了寧藩護衛(wèi),改南昌護衛(wèi)為南昌左衛(wèi)。
寧王雖然不滿,也只能依照規(guī)制削減護衛(wèi)規(guī)模。
然而,寧王府的軍士確實少了,天門總舵卻多出一批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江湖漢。
短短一兩年,兩江和巴蜀的江湖勢力幾乎被天門和火船掃清了,愿意屈服的尚且活著,不愿屈服于兩幫之下的,運氣總會變差,一不小心就碰上滅門的災禍。
火船幫的老龍王已經(jīng)讓位給了小龍女,這小妮子位置坐得高了,手腕硬了,心也黑得厲害,經(jīng)她的手已經(jīng)造了挺多未見血的慘案。
一個大膽些的,面相丑陋的江湖漢壓低聲音說:不少江湖成名已久的門派,不甘心葬送在這一代,都攜家?guī)Э谔拥奖狈饺チ恕?p> 李夜墨挑著嘴角冷笑:北方難道就會好些?
這個江湖漢認真道:許是會好些吧,這句話我只在這里與你說,出了門我可就不認了。北方的江湖人笑我們南方的江湖人,說的是有“寧”日,永無寧日!
李夜墨玩味道:小兒郎,誰告訴你天門和火船是寧王的?
江湖漢把聲音壓得更低:這還用誰說?天門的人嘴里唱著“天下英雄入天門,天門有酒月照樽。”,這話聽著不耳熟嗎?就沒想起來洪武爺說過的“金樽共汝飲,白刃不相同饒!”,寧王分酒不分刀,江湖人皆知,所以才愿意追隨他?;鸫?,嘖嘖,也不過是天門的走狗罷了。
李夜墨笑道:連你都知道了,金殿上那位難道會不知道?
江湖漢笑道:連我都知道了,金殿上那位還需要擔心嗎?
李夜墨拍著茶幾大笑:有意思!事情做到如此漏洞百出,看來你是認為寧王成不了事。
江湖漢嗞著一嘴大黃牙,搖頭道:不見得,這位很蠢,但金殿上那位也不很聰明,兩只菜雞互啄,屬實是高下難分!
李夜墨掏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給他,江湖漢滿臉詫異:老前輩,不是說只有一百兩嗎?
李夜墨兀自喝著茶水,擺擺手示意他離開:你比別人說得有趣,多的算是賞錢。
江湖漢粗著嗓子嘎嘎笑了兩聲,抱拳就要離開,臨出門時,李夜墨問了句:你叫什么名字?知道這么多,想來應該不是無名之輩吧。
江湖漢又一抱拳:不敢騙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人來自錦元城,姓包,包不平!
“我挺喜歡你的?!崩钜鼓p笑。
“嘿,俺也一樣,看到您老的臉,我就覺得咱爺倆能惺惺相惜!”
這漢子走后,李夜墨手指摩挲著茶杯長嘆口氣,三年而已,怎么就物是人非了。
他的臉,老朋友都認不出了,外界的變化,似乎和他面容一樣,滄海桑田!
包不平?呵,滿天星費霖臉都肯換,這假名字怎么就不肯變一變……
費霖沒有認出他,李夜墨好笑之余又有些難過,可是反過來,如小龍女那樣天翻地覆的老朋友,他李夜墨還敢相認嗎?
天地之間,難道沒有不變的東西嗎?
張重明
咕咕,天地之間有無真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