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瑞看著我斗雞似的眼,撲哧笑了。我不明所以,小三子松開雪瑞的手,向雪瑞使了個眼神。
“笑什么?”屋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時候都很識相地退出去了,這屋子里現(xiàn)在就只有我和雪瑞還有小三子三人?!傲T了罷了,我不走便是了,不然我家小斗雞萬一醋極把青樓燒了,我可賠不起。”
第一次聽見雪瑞這般俏皮地說話,我聽得有些呆,前些日子我還懷疑自己是龍陽君,現(xiàn)在看來,哪里是龍陽君呢。
“誰是斗雞???”我撇撇嘴,把剛剛小三子拉了雪瑞的手的事情拋諸腦后了,我看著雪瑞笑得彎彎的眼睛,有些不自然問道:“剛剛說的,你到底嫌不嫌棄我窮啊?!?p> “嫌棄啊?!毖┤鸬恼Z氣帶著幾分笑意,我的心稍稍定了定?!安贿^,我不也是從那地方出來的破鞋么?你不嫌棄?”
我搖搖頭,這次倒是特別真誠。
就算雪瑞是那地方出來的又如何呢?我這個出自那樣的泥塘的人能遇上這般天仙般的人兒已然是萬幸了,糾結那些無用的又是干嘛呢?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經(jīng)。
小三子摔門出去了,我只當他癡戀雪瑞無果,很同情地看了一眼他,雪瑞看了一眼門,無奈地搖搖頭。
我看了雪瑞幾眼,還是被趕著出去了,我也沒想做什么,只是想多看幾眼雪瑞,雪瑞卻偏不愿遂了我的心意,說什么,怕君情薄,兩看生厭,還是少看一些為好。
我便很沒面子地被掃地出門了。天邊吹來的冷風無疑讓我好好地清醒了一番,現(xiàn)在我的身上又多了一份責任,這不同于以往的任何責任,我知道我需得做出一些什么的,如若不做出一番事業(yè),我倒是真不敢去靠近那一塵不染的人兒,就連現(xiàn)在,站得離她稍稍近了一些,我都覺得像是褻瀆了她那般。
出了雪瑞的屋子,我沒回去睡覺,而是摸著黑去了我的豆腐作坊兼豆腐鋪子。坐在磨盤旁邊,一坐便是一個時辰,磨盤的輪廓在我眼里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終于我的視線定格在了磨盤上,它上面的凹槽還有坑坑洼洼是那么的明顯。
這個磨盤是從一戶農(nóng)戶那里低價收購的,用了一些年頭了,推磨的木柄都磨得發(fā)亮,鍍上一層油脂。
這豆腐的技藝,不知傳承了多少年,如若農(nóng)戶不嫌麻煩,自己也可制作。而大戶人家呢,有的講究的嫌棄民間的東西不夠干凈,都是自己做。這豆腐的市場就越加小了。綠豆他們能賣出去那么多,已經(jīng)是萬幸了。
這豆腐的技藝幾乎人人皆可習得,這豆腐呢,也自然不是什么稀罕物,要想眾人都爭先恐后地來買,只有做出他們從未見過的好東西才能吸引他們。
可是,做出稀罕物兒哪那么容易,我懨懨地走出作坊,看到了小巷口有個餛飩鋪子,煮著的滾水鍋里丟進包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餛飩。
我卻想起來了,以前小的時候,娘偶爾會把做豆腐的豆?jié){舀給我們喝,還會將才出鍋的嫩豆腐舀出平平一碗蘸上佐料給我們吃,那味道,簡直就一個字兒——爽!
這兒既然能賣這些小吃,那我那豆腐鋪也能賣些豆?jié){、嫩豆腐之類的了?
想到這兒,我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踏著月光,往家的方向行進。
第二日,我一早便爬起來,做好了豆腐,并提早把豆?jié){、嫩豆腐舀出來,便當街叫賣著?!皝韥韥?!看看看!李記豆腐鋪推出了新花樣嘞!”
果不其然,吆喝了一圈兒之后,周圍便圍了一圈兒人過來,不必說,都是來看熱鬧的。
小三子提早扮成了小有成就的員外,大腹便便地過來了,走起路來當真是一搖一擺,誰也別擋了他的道兒一般,他那樣子簡直就是太浮夸了!
我憋著笑,請小三子上座。小三子坐下了之后,便嚷著要這所謂的新花樣兒!我盛了一碗豆?jié){與嫩豆腐與他,小三子飲了一口豆?jié){,砸吧砸吧嘴,又拿小勺兒舀了一口豆腐入口。一面慢悠悠地吃,一面感慨道:“嗯,不錯,不錯,這入口即化的口感我也還是第一次嘗?!?p> 我配合道:“那可不?這可是從長安來的呢!”我舔舔下嘴唇,“客官你有所不知,我們這豆子是從咱蜀地最肥沃的那片兒土地種出來的,這磨豆腐的水,是取自山間最清澈的那一汪泉水。這佐料更是長安城又名的平康坊里專門伺候達官貴人的佐料,名貴著呢?!?p> 這些套話自然是雪瑞教的,世人都愛稀罕物件兒,但凡是說從長安來的東西,都會遭到哄搶,而平康坊更甚。
“為什么會有平康坊的佐料?嗨!我叔叔,那可就是平康坊里的掌勺大廚,我這門手藝就是他教的哩。”我坐下來繼續(xù)說,這對象直接對的是看熱鬧的人,“我對這平康坊可是太熟悉了,這平康坊有多少塊墻磚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p> 這些人哄笑起來,還是不信我會知道平康坊這地方的事兒。
我拖了長凳,坐在人群之中,“這里面兒的窗簾兒,那可都是嵌了金粉的!這墻上也刷得干干凈凈的,一進去,那可叫一個金碧輝煌,神仙一樣的人兒在大大的舞臺上跳舞,每個女子都跟天仙兒似的,那抖出來的批帛都是帶著香味兒的?!蔽姨咸喜唤^說著。
不遠處,雪瑞站在二樓的閣樓上,開了一點兒小角,對一旁的于馳元道:“鐘文不去練口技倒真是可惜了,看看這口才!”
于馳元緩緩睜開眼皮,之后又耷拉下去。
“你真喜歡他?”雪瑞的笑容逐漸從臉上消失,并不直接回答他。于馳元往外走了幾步,“離開他,我履行我當初的諾言?!?p> 雪瑞卻是笑了,“你愿意履行那諾言,我倒真不愿去想了?!毖┤饘㈩a邊的發(fā)絲撩到一邊,“你當時說得很是,平康坊那是什么地方?就算是樂妓,賣藝不賣身,卻還是逃不過一個‘臟’字,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干凈物兒,配不上你們家,現(xiàn)在我識趣了,看上了他這樣一個平庸的人,你又要我離開?看來,雪瑞是太骯臟了,連嫁為人婦的資格也不曾有了?!?p> 于馳元嘆了口氣,“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卻還是拿這番話來氣我嗎?”
雪瑞笑了笑,“我是什么人?豈敢啊?!?p> 屋子里陷入沉寂,雪瑞款款下樓,于馳元的眼神一直鎖住她的背影,這一次,她一次也沒回頭。
嵇阮
有點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