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數(shù)日,從御史臺傳出一封不知真假的舊日國書,怎么都查不清來歷,只聽說是當年飄雪崖先王寫給大商皇帝的。
國書上明明白白寫著,當日嫁入大商的,是凊心公主。
沒幾人知道,雪族人的名字是極少互相知曉的,只是公主既然嫁入了大商,自然依照大商規(guī)矩,人們才得以知曉冰夫人的名諱是雪凝。
連雪族使者都只知嫡公主,卻不知嫡公主名叫什么。
這些事沒人知道,但殷墟誰不知道,大商沒有什么凊心公主,倒有一個凊心王妃。
皇帝對此無動于衷,皇宗塔自然也不相信,人們心想,看來是這國書假得厲害,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如此消遣皇帝和韶親王。
流言止于智者,殷墟天子腳下,智者還真不少,殷墟人大多不信,只把這作為茶余飯后的笑談,都閉口不談最可怕的那種情況。
那幾天,恰好是皇帝十年一度東巡出游,帶著夫人嬪妃,殷墟城兵力防守空虛。
使者趁此機會突襲冷宮,冰夫人聽聞,不顧一切要回殷墟查看,卻被獨孤狼行攔下。
皇帝早有防備,刺客當然不可能得逞。
出了這樣的事,韶親王坐不住了,連到底是誰散布謠言都顧不上了,一心忙著查探冷宮襲擊的事,生怕哪里來的蠢賊,傷到了自己的凊心。
他哪里想得到,東巡路上,冰夫人那日聽聞消息只是離開片刻,雪族圣物便不翼而飛。
他哪里想得到,韶親王府內,病臥在床的獨孤地一覺醒來,手里竟會握著雪族圣物。
他哪里想得到,他當日隨口一說,唐明會堅韌至此,天天去挖那鯉魚池。
雪族圣物,非飄雪崖皇族不可手執(zhí),天下皆知,獨孤地害怕不已。
更可怕的是,唐明恰好見到了這一幕。
唐明知道了,整個天下便知道了,韶親王子是雪族后裔。
獨孤地的清白由冰夫人與皇帝親自證實,這般鐵的事實既然都可能出錯,那所有人自然也想到了那封國書。
事關重大,整個殷墟城沸騰了。
空穴來風,又有誰會計較空穴到底會不會有風呢,人心所較,不過閑得慌罷了。
可惜,天底下偏就是有人在意別人閑得發(fā)慌的想法。
皇宗塔惱羞成怒,讓獨孤狼行立即結束東巡,回來處理此事。
獨孤韶光以為當日晚宴過去,便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豈料世事總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形勢豈止是可怕二字可以形容,他扶著額頭,真是頭暈目眩,感覺天與地顛倒,無比沉重的大地要把自己生生碾碎在天上。
皇宗塔發(fā)話,必然會查個水落石出。
獨孤韶光第一個瞬間想到的便是跑,但逃跑必須得帶上凊心,凊心還在冷宮里。
他看著面前,那是查了好些天的冷宮入侵案卷宗,還有整個冷宮的地圖。
沒想到查了這么多天的蠢賊,現(xiàn)在自己也要做一把蠢賊了,獨孤韶光嘴角滿是苦笑。
夜深人靜,皇子為掩,加上計劃更周密,冷宮終于被撬開一個口子。
凊心大半夜被驚醒,就被獨孤韶光不講道理地帶走。
他行色匆匆,她乖巧的被抱著。
她不問,他不說。
便是逃亡路上,亦是神仙眷侶。
凊心完全不知道這段日子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但只要能在他懷里,又怎會在乎接下來去向何處呢?
一行人黑裘玄袍趁夜逃跑,獨孤天與獨孤地兩兄弟緊隨其后,神色緊張。
長夜漫漫,無人能注意到檐下有人走過。
除非有人一直盯著。
韶親王一行,被使者帶著人,攔了個正著。
“韶親王果然好本事,倒是幫我省了不少事?!?p> 使者說完恭敬一揖,他是在朝獨孤韶光懷里的人行禮。
獨孤韶光被當街攔住,神色更慌張,只要時間稍誤分毫,他為今夜出城打點的一切便會作廢。
他怒喝道:“給本王滾開?!?p> 使者讓道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韶親王自便,只要放下懷中我雪族公主便可?!?p> “你在做夢!”韶親王一言不合,只能拔刀相向。
刀劍無眼,慌亂中,使者的刀刃幾次差點傷到凊心,都千鈞一發(fā)之間才收刀,反而害得自己中了獨孤韶光好幾招。
凊心見使者不愿傷了自己,又是自己族人,問道:“使者大人,為何一定要我留下?”
使者見公主對自己說話,受寵若驚,大聲回道:“屬下奉王上之命,要公主做這大商最尊貴的冰夫人,區(qū)區(qū)一個親王妃又有什么意思...”
獨孤韶光一聽這話,整個眼睛都瞬間血紅,沉寂多年的血性又被激發(fā)了出來。
只見他一手抱著凊心,單手持劍以一敵二,打得那使者和勇士節(jié)節(jié)敗退。
使者見這樣下去勢必攔不住獨孤韶光,想辦法留下公主才是要事。
瞅準空隙,使者探手去抓凊心手臂,獨孤韶光神威大發(fā),回身一劍斷使者一臂。
使者慘叫一聲,一只斷手飛上天空,落在地上。
空中飄揚的,還有凊心被他扯下的一只衣袖。
多年前,飄雪崖王宮,大王側妃誕下一個女嬰,左臂有胎記,狀如雪花,遂得名雪凝。
使者顧不上自己斷手之痛,兩眼直直盯著凊心的左臂,那兒潔白無瑕,肌膚吹彈可破,哪兒有什么雪花胎記。
他伸出僅有的一只手,顫抖地點著凊心:“原來你是嫡公主?!?p> 周圍突然火光大亮,唐明帶著禁軍前來,將兩伙人團團圍住,連不少居民都被驚醒,紛紛探出腦袋看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使者聲音不大,卻如空谷傳音,所有人都聽到了。
交戰(zhàn)的雙方都停下了,連獨孤天與獨孤地都顧不上再戰(zhàn),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王與母妃。
雪族嫡公主,自然該是冰夫人,這也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凊心是雪族公主,性子直來直往,敢愛敢恨、敢作敢當,既然別人已經(jīng)認出來,她也不至于藏著掖著。
“是的,我就是凊心,冽風嫡公主?!眱跣拈_口,她的聲音若松石清泉,清脆動聽。
韶親王腦海中只浮現(xiàn)兩個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