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撤就撤了?!豹毠吕切行牢康匦α诵?,痛飲一杯酒,接著問道:“這番話你想對朕說很久了吧。”
獨孤明翎低著頭,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說了這么多,一直在等著皇帝這番話。
“啟稟父皇,這番話并不是兒臣所說?!?p> “那是誰?”獨孤狼行有些疑惑。
獨孤明翎手再次一指那道孤煙,在月光映照下,那道孤煙仿佛被銀線描了邊,看著壯觀而貴不可言。
“寧親王府三王子,獨孤城,他現(xiàn)在在靜守寺面壁思過?!?p> 獨孤城這個名字有點熟悉,獨孤狼行突然想起,那天只有獨孤城一人跪在金殿,說愿以一萬精兵,前往北域,當(dāng)真血氣方剛,英雄少年。
獨孤狼行恍然大悟,又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想說的靜守寺的人才,就是他?”
獨孤城是寧親王的兒子,對獨孤明翎來說,應(yīng)該是最大的對手,他竟然舉薦對手兒子為御史臺,確實讓皇帝有些驚訝。
獨孤明翎點點頭,又俯身一拜,啟稟道:“兒臣斗膽,舉薦獨孤城為御史臺?!?p> 遠眺孤煙,皇帝與三皇子都笑了。
與此同時,靜守寺內(nèi),孤煙之下。
寧親王剛坐著馬車到達,見到靜守寺常卿正興高采烈地擺弄著那個火堆。
靜守寺平時難以見到此等大人物駕臨,常卿頓感受寵若驚,連忙拜見:“微臣參見寧親王殿下?!?p> 寧親王心有不安,他把獨孤城關(guān)在這兒,想來此處安逸非常,幾十年也翻不起任何風(fēng)浪,皇帝絕對注意不到他,久而久之,忘了就好。
但今日,獨孤城倒是依然安靜,靜守寺常卿卻鬧出這么大動靜,想來這煙,整個殷墟城都能看見,寧親王隱隱覺得事情又脫離了掌控。
寧親王問:“你這是在做什么?”
常卿嘴角掩不住笑意,回稟道:“靜守寺與皇城咫尺之遙,亦如天涯之遠,微臣畢生心愿是為天子持帚,卻苦無出路。還好輔國公體恤,答應(yīng)只要臣點上這火堆,便能舉薦臣回殷墟城?!?p> 寧親王看出常卿沒有說假話,別人一腔報國心愿,他也不好直接滅了火堆,斷了別人前程。
他搖了搖頭,自去找獨孤城去了。
今日,若非蕭明月拜托,寧親王不會來看他。
但妻子掛念丈夫是天經(jīng)地義,難道父親就不掛念兒子嗎?寧親王也想子孫滿堂,日日承歡膝下,但對于獨孤城,寧親王是不得已為之。
不關(guān)住他,他便要整出天大的動靜。
“父王?!?p> 對于寧親王前來,獨孤城并無什么吃驚,他恭敬地單膝下跪,半晌無言。
“你沒什么想對為父說的嗎?”
“靜守寺日子平淡,都是些粗茶淡飯的小事,想來父王不會愛聽的。”
“你不想讓我放你出去嗎?”
“我想,父王就會放嗎?”
寧親王不說話了。
獨孤城笑了笑,坦然地說:“兒子覺得這兒挺好,突然不想出去了?!?p> “你只要保證,不再做那些錯事,為父就放你出去?!?p> “錯事?兒臣做什么錯事了?”
“赫親王,韶親王,輔國公,三皇子那些事,不都是你推動的?”
“三皇子無心朝政,父王心系天下,父皇卻硬要把皇位推給一個不愿的人,兒臣不懂,不知自己錯在何處;輔國公貪贓枉法,本就沒冤枉他,兒臣也不知錯在何處;韶親王偷換皇帝夫人,也是事實,兒臣更不知錯在何處;至于赫親王,父王難道不知他錯在何處嗎?皇后可是您的親身母親!”
獨孤城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后幾乎是吼出來的。
寧親王心境激蕩,他曾為此事毆打自己青梅竹馬的兄弟——獨孤沁,自然不可能忘,只是他始終堅持,凡事沒有證據(jù),就不能論罪于人。
“常貴妃死后,獨孤一方也死了,皇帝為平息皇宗塔怒火,請三夫人游行大肆祭奠,卻獨獨只為獨孤一方,一次沒提起貴妃。獨孤一方出自皇宗塔不假,但常貴妃可是皇宗塔里常太宗的外孫女?!?p> 皇帝無法悖逆皇宗塔,寧愿在此事上大費周章,讓皇宗塔看到自己的恭敬,也不肯給常貴妃一絲體面,足見皇帝的憤怒。
能讓僅次于三夫人的常貴妃死于非命,不給常氏一族任何轉(zhuǎn)圜機會,縱然寧親王心思細膩,任何事情都能想出千般可能,在這件事上也不得不相信獨孤城的話。
皇帝親手證實,是常貴妃,害死了皇后。
當(dāng)年,獨孤煊赫或許時值年幼,但不可能不知情,這么多年知情不報,甚至可以說眼睜睜看著皇后被自己母妃害死。
獨孤煊赫當(dāng)然有罪。
“罪不至死罷了,所以我會留他一條命?!边@是獨孤沁的原話。
寧親王想到自己的母親,不禁悲從中來,兩行清淚悄悄滑落。
獨孤城在地上重重一磕,正氣凜然地說:“兒臣沒做錯事,自然不會說違心的話,寧愿永遠囚禁于這靜守寺?!?p> 寧親王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問:“那流云那孩子呢?”
獨孤城渾身顫抖了一下。
他自以為事情做得隱蔽,沒人知道獨孤流云去了哪,況且也是獨孤流云自己應(yīng)允了懲罰,事情做得如此完滿,任何人問起也不用怕。
但真的聽到有人問起,他的身體和情感還是忍不住出賣了這一切。
“所以不要說自己什么錯事都沒做過,況且,只要你初心不純,就算做的是好事,又有誰能看不穿呢?”
寧親王蹭地站起:“本王一視同仁,輔國公會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而你,就在這住到三王兄繼承皇位之后吧?!?p> 有馬蹄聲急匆匆從寺外而來。
“即日起,著獨孤城為御史臺臺吏,著靜守寺常卿為御史臺執(zhí)筆,欽此?!?p> “謝主隆恩?!遍T外傳來常卿感恩涕零的呼喊。
寧親王愣了,猛地抬頭見那壯觀的篝火煙塵,心中大呼失算,早知如此,一來就該滅了那火堆。
“父王一視同仁,不肯斷常卿前程,卻定要斷了兒子出去的念想,大家彼此彼此,又拿什么去教訓(xùn)別人呢。”
獨孤城昂首挺胸地走出房門,寧親王看他的背影分明在狂笑著。
我獨孤城不需要求饒,一樣能出這靜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