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還未等高宗的旨意下來,云鈺突然派人前來提出休戰(zhàn)議和的請求,眾人皆不解,分明先前一戰(zhàn)西戎雖然兵力不足南秦的一半但卻也死咬著巫州不放,絲毫沒有要退讓的意思,怎么如今卻主動提出議和了?
唯有秦昭衡心下了然,自從知道自己需要盡快結(jié)束戰(zhàn)事返京解毒之后,他便已經(jīng)著手開始謀劃。
如今終于趕在高宗下旨之前有了消息。
若讓西戎主動撤兵,其實很簡單,內(nèi)亂不除,云鈺還如何高枕無憂地在外親征?
接到消息之后秦昭衡命人立刻傳訊回京中。
高宗得知之后幾乎是立刻就同意了的。先前的江淮之災(zāi)對南秦的影響雖然沒有達到云鈺預(yù)期的程度,但確實也給南秦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再加上高宗自覺已不復(fù)春秋鼎盛,自然不愿戰(zhàn)火一直不熄,先前遲遲不下決定也只是拉不下面子而已,覺得主動議和的一方勢必會落了下乘。
而如今西戎主動提起,他自然再無后顧之憂。
而這一切,盡數(shù)在秦昭衡的預(yù)測之中。不得不說,他對于人心的把控,當(dāng)真是可怕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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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zé)議和的人已經(jīng)到了,秦昭衡受命帶領(lǐng)大軍啟程回京,臨走時為防議和不成再次生亂,秦昭衡請示高宗命徐陵帶三萬人駐守此地,直至議和結(jié)束,西戎撤兵再行返京。
六月既望,距離他們出征之時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多月的時間。
雖說四個月和大多數(shù)戰(zhàn)爭所用的時間比起來已經(jīng)算是很短,但對于姚婧瀾來說卻是極長的了,她如今迫切盼著能夠趕快返京,只因為從秦昭衡中毒至今已經(jīng)過去了近兩個月的時間。
這兩個月里,她研究出的方子的效用越來越差,從半月前開始,秦昭衡再次出現(xiàn)了毒發(fā)的跡象,甚至中間還吐了一次血。若是再不能及時趕回京城,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馬車?yán)?,秦昭衡臉色蒼白地靠在車廂上。因為需要給秦昭衡治傷的緣故,姚婧瀾他們一行人提前先于大軍動身返京。好在老頭所在的地方在京郊,并不需要進城,否則他們這樣隱瞞蹤跡偷偷回京肯定是行不通的。
而正因為這一點,關(guān)于他們所做的這些,東都的人是不會知道的。
看著秦昭衡眉心深蹙的樣子,姚婧瀾美目中滿是擔(dān)憂,“再堅持幾日,走得快的話還有五日我們就能回京城了”。
秦昭衡勉強勾了勾唇,“別擔(dān)心,我沒事?!?p> 說著,他稍稍挪動身子,靠上了姚婧瀾的肩頭,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身體內(nèi)的氣血翻江倒海一般的動蕩,僅是這么細微的動作,就讓他五臟六腑都劇烈地抽痛起來。
姚婧瀾眼中有些盈盈地光點,一手穿過他肩頭,輕撫上他的臉,“睡一會兒吧,睡著了就感覺不到痛了?!?p> 又接連趕了兩日的路,姚婧瀾堅決拒絕他們繼續(xù)這么不分黑白晝夜地走下去。秦昭衡現(xiàn)在的身體極為虛弱,事實上他連坐馬車都根本接受不了。
每次停下稍作歇息,她都能發(fā)現(xiàn)他額角細密的汗珠,顯然馬車每顛簸一下他就會覺得疼痛,可卻一直咬牙忍著。
再這么下去,還沒毒發(fā)他便已經(jīng)疼死了!
在姚婧瀾的堅持下,他們決定找間客棧住一晚,讓秦昭衡能夠稍微緩一緩。
然而,客棧門前,姚婧瀾剛將他扶下馬車,他突然踉蹌了一下,一口鮮血就那么毫無預(yù)兆地噴了出來,滿地殷紅。
他的身體隨之軟了下去……
“秦昭衡!”姚婧瀾目眥欲裂,在他倒下之前接住了他,但他身體對比姚婧瀾而言實在有些沉重。
“唔”,一聲悶響,她整個人墊在了他下面。
“瀾兒,你沒事吧?”姚云翊連忙上前察看她的狀況。
姚婧瀾一雙眼紅紅的像兔子,她看向姚云翊擺了擺手,尾音帶著一絲哭腔地道:“我沒事,他怎么樣了?”
姚云翊將秦昭衡從地上扶起,看到他的面容時頓時臉色大變,“瀾兒,不好,他臉色已經(jīng)開始發(fā)紫了?!?p> 姚婧瀾連忙爬起來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然而僅一眼,她便聲音急切、神色凝重地道:“走,他不能再等了,趕快回京?!?p> 生生將三日的路程壓縮到兩日,第三日天還未亮,璇璣觀的大門便被人扣響。
“你們是誰?”開門的小尼話剛問出口,一道冰冷的的觸感便貼上了她的脖頸交。
“讓開,讓我們進去!”
姚云翊帶人持劍開路,燕青將秦昭衡背在身上跟著姚婧瀾,一行人直奔后山。
斷崖前,姚婧瀾頓住了步子,身后的人一看面色都有些奇怪。
“二姑娘,這里可是懸崖啊。”燕青忍不住出聲提醒,難道主子的毒真的無法可解了,姚姑娘決心為主子殉情不成?
姚婧瀾卻沒理會他怎么想,只是淡漠道:“我知道?!?p> 而后不等他們再說什么,她向崖邊走去。
姚云翊神色一凜,“瀾兒,你別激動,秦昭衡還沒死呢,你別放棄啊!再說就算他真的死了,你也萬萬不可想不開啊,你忘了,爹娘還等著你回去呢!”
姚婧瀾卻恍若未聞,身后的姚云翊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她身后一點一點地向前走,隨時準(zhǔn)備救人。
直到走到崖邊,姚婧瀾突然停下,看著深不見底的山塹,眾人猝不及防地聽見她一聲大喊,“老頭,你給我滾出來!再不出來,就死人了……”
悠長的聲音擴散在整個山間,形成一道道回音。
她的話聽上去還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然而身后的人雖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都能看見她兩手緊握成拳,緊緊地貼在身側(cè),很明顯是緊張到了極點的表現(xiàn)。
良久,她都沒有得到應(yīng)答,整個山間一片寂靜,連樹葉的婆娑聲都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
姚婧瀾的心頭漸漸涌上絕望,眼神破碎而空洞。
怎么會?怎么會沒有人回答她?難道老頭不在么?她知道他的脾氣的,倘若他在,就憑她方才的話和篤定的口氣,老頭也會現(xiàn)身出來看看。
可是現(xiàn)在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說明……
不,不會的,他也許只是沒聽到,她再喊一喊,說不定他就出來了……
想到這兒,她強忍著哽咽,再次揚聲喊,“你到底出不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然而她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就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那人猛地一拍她的肩膀,不耐煩地道:“嘖,小丫頭,別喊了,人在這兒呢!”
姚婧瀾下意識地轉(zhuǎn)頭,一張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瞬間轉(zhuǎn)悲為喜。
“你果然在這兒!”
老頭嫌棄地看她一眼,“咦~你瞧瞧你這眼淚鼻涕的,難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