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云翊心頭涌上一團(tuán)怒火,倒不是對這樁婚事或者說對江懷玉有什么不滿,而是對于寧國公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就為他定下婚事很是不爽。
許是氣得頭昏了,他對采蘋反唇相譏,“呵,將軍之女又如何?你當(dāng)真以為她頂著一個將軍之女的身份我便會對她千依百順了么?我告訴你,別說我和她還沒什么關(guān)系,就算真的成婚了也輪不到她來管我!滾!”
過往二十多年,他狂蕩恣意管了、何曾如此被人擺布?
采蘋被他嚇得渾身發(fā)抖,小丫頭本來是沒那個膽識跟他叫板的,然而因著一片忠心,聽姚云翊說他要去那等花街柳巷自然為她們家小姐鳴不平,可如今眼見著姚云翊發(fā)怒,她自然承受不住姚云翊的怒火,連忙哭著跑開。
姚云翊看著她的背影心底一陣煩悶,再也沒了出去玩樂的興致,憋著一股火氣回了府。
寧國公恰好就在府中,此時正在書房處理正事。姚云翊毫不客氣地推門而入,好歹還有幾分理智,強壓著怒火低頭道了一聲“父親”。
寧國公雖不滿他的莽撞,但也沒說什么,只問:“怎么?有什么事么?”
“您是否為我和將軍府的江懷玉定了婚約?”
寧國公一怔,才想起來似乎是有這么一件事,隔的太久,他都忘記跟他說了。
遂道:“是有這么回事,我最近有些忙,忘記說了,既然你知道了,正好,也不用我跟你說了?!?p> 姚云翊再也壓不住自己的脾性,怒道:“好什么好!父親,您為何不顧我的意愿就替我定下這門婚事?!”
寧國公見他態(tài)度不善,也有些不虞地看向他,毫不留情地直斥道:“你以為是我主動給你定的婚事么?還不是你自己離京前埋下的禍根?人家江姑娘的父親找上門來要個說法,直說你壞了人家女兒清譽,你叫我怎么辦?整個東都城都知道寧國公府世子和江家小姐有私下往來!我還腆著老臉想法子讓陛下同意這門親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將軍府意味著什么,那么多人,她若要真是嫁個廢物草包也就罷了,陛下還可袖手旁觀,頂多不打江家的主義便是。可一旦我們這樣的人家要娶江家的姑娘,你以為真有那么容易么?!”
姚云翊被他一番話說的腦子一震,逐漸清醒過來。
沒錯,倘若江懷玉嫁一個不入流的草包,陛下便安安心心將將軍府收攏在自己手中利用便是,自然不會再存著利用將軍府的勢力拉攏朝臣的心思。
然而只要江懷玉嫁進(jìn)一個世家或者新貴,那便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之事,陛下如今不干預(yù)這樁婚事已經(jīng)屬實不易,這背后是對寧國公府莫大的信任。
見他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寧國公揉揉眉心,“那姑娘不錯,聽你娘親說瀾兒在她面前夸過那姑娘無數(shù)次,也正是因此我們才放心替你定下這門親事。再說,既然本就是因為你的言行不夠穩(wěn)妥而損了人家姑娘名聲,你理該擔(dān)責(zé)。再加上陛下如今已經(jīng)默認(rèn)了這樁婚事,你便安安心心等著過了三媒六聘,將人娶進(jìn)門來便是。即便不是自己屬意,也切莫對人家姑娘不好?!?p> 姚云翊眼神微閃,心底一驚,后知后覺地想起方才他在采蘋面前說了些什么昏話。
完了,江姑娘本來就對他有誤會,如今這番話再傳到江懷玉耳朵里,那她這輩子豈不是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姚云翊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難得的有些忐忑,這下可怎么辦,他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寧國公見他神色不佳,但卻沒再說什么,還以為他已經(jīng)對這樁婚事妥協(xié)了,遂擺擺手道:“出去吧,別在這兒煩我了?!?p> 姚云翊渾渾噩噩地從寧國公處離開,回到院中便將自己關(guān)在了房中。
這樁婚事既然是陛下已經(jīng)默許了的,那便不能輕易更改,所以多半是板上釘釘?shù)牧恕?p> 他得知這件事時,心底全是自己的婚事不受自己控制的憤怒,可是,除了這之外當(dāng)真沒有別的情緒么?倘若真的沒有,那為何看著采蘋離去的背影時,他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恐慌呢?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失去了一般……
那個時候他腦海中在想什么呢?
是那個午后一角妃色的衣裙、少女含淚卻又倔強的面容,還有那日將軍府里看上去嫻靜、乖巧,實則豎起了渾身尖刺來的小刺猬?
其實她沒什么不好的,他也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什么不滿、排斥的情緒,哪怕是現(xiàn)在,也依然對她生不出半分討厭,看見她要哭不哭時通紅的眼眶,心底會涌上一絲微不可察的心疼……
可這些,算喜歡么?
他看了父母半生的糾葛,那些互相磋磨、排斥,只因為不愛。所以他曾經(jīng)想著,倘若要娶也一定要娶一個心儀自己、也能住進(jìn)他心里的姑娘,他會對她很好,不會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他們會美滿、幸福地白頭到老。
那么如果這個姑娘的形象再具體一些,換成江懷玉呢?
姚云翊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好像也不錯。
自己可以時不時逗弄她,把她逼急了就會眼眶紅紅的像只可憐的小兔子一般委屈又控訴地看著自己,看的自己心里癢癢的。倘若送她個禮物,她就會歡喜地看向自己,帶著三分羞澀地?fù)溥M(jìn)自己懷中……
啊呸,沉溺在自己的想象中的姚世子突然清醒過來,狠狠捏了自己一把。
齷齪!姚云翊,你在想什么?!
然而心底卻忍不住泛上一絲甜意……
*
七日后,秦昭衡回京。這幾日他身體內(nèi)的余毒已清,只是像老頭說的那樣,因為此番中毒再加上失血,身子虛弱了不少,不過好在他身體底子好,沒有傷了根本,只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就可以養(yǎng)回來,不是什么大事。
高宗見他臉色蒼白,一眼看上去就帶著一股病懨懨的模樣,便只姚云翊所說的他受傷一事確實屬實。
心下放心了些,命人拿出準(zhǔn)備好的詔書進(jìn)行宣讀。
這老家伙賊的很,趁著這個機會將準(zhǔn)許秦昭衡承襲定南王的詔書頒下來,看上去是天大的恩賜,整個軍中都沒有他得的封賞更高,然而實際上明白人都知道,按定南王府如今的情況,秦昭衡封王是板上釘釘?shù)氖?,根本談不上什么賞賜。
秦昭衡卻只是淡笑著接了旨,絲毫沒有不滿的意思,這老東西會這么做他一早便知道了。雖然王位他不稀罕,但他們定南王府祖祖輩輩鎮(zhèn)守西南,為南秦百姓持金戈、踏鐵馬是他們的使命,亦是世世代代的祖訓(xùn),他不會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