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地逢生
左靈不知道善少爺是誰,雖然在家時或許偶爾聽爹爹提過,但當(dāng)時確實沒往心里去,真的沒有印象。見著李大乘突然擺出來這么貴氣的一把扇子,說他叫善少爺,左靈茫然了。
“左姑娘?”善少爺伸出手來在左靈眼前晃晃,把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呃,李,啊不,善,善少俠。”左靈結(jié)巴地打了聲招呼,場面一時尷尬了起來。
善少爺嘆了口氣,“左姑娘,我知道你連日遭受重大打擊,一定身心俱疲,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打起精神來,咱們好好談一談。”
“???”左靈不知道善少爺要談什么。
“你真的是左風(fēng)禪的女兒嗎?”善少爺一開口便是一個犀利的問題。
左靈的臉漲紅了,“我是,我當(dāng)然是?!?p> “可是你不會武功,關(guān)中名俠左風(fēng)禪的女兒,竟然不會武功?若說你身體太弱,練不了武,偏偏你又會騎馬。這怎么個說法呢?”善少爺上下打量一下左靈,嘖嘖了兩聲,“實在無法讓人信服?!?p> 左靈的臉更紅了,不會武功這件事,從小到大無數(shù)人質(zhì)疑過她,每次都讓她不知所措?!拔?,我其實不會騎馬,我太笨了,學(xué)不會,爹教我武功我也練不好,后來爹就不教了。但我真的是左風(fēng)禪的女兒,真的是?!?p> 善少爺狐疑地看著她:“你不會騎馬?可是在雙河——”說了一半,善少爺好意地停了下來,左靈大約是因為不想拖累大家才說自己會騎馬的。
“且不說這個,現(xiàn)在咱們有更重要的問題。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什么會有人追殺你?”善少爺嚴(yán)肅起神色問道。
左靈沉默地?fù)u搖頭。善少爺暗嘆口氣,和顏悅色地勸道:“左姑娘,這一路走來,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如今只剩下你和我。我希望你能完全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是左風(fēng)禪的女兒,那么你多少應(yīng)該知道一點(diǎn)為什么你家會被滅門,為什么在滅門之后還有人千里迢迢追殺你。是你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還是得罪了什么人,你總該知道點(diǎn)線索,哪怕懷疑點(diǎn)什么,都可以說出來?!?p> 左靈雖然沉默,卻沒有搖頭,她有點(diǎn)奇怪地問善少爺:“李鏢頭,我爹是關(guān)中名俠,大家都知道他,你覺得他能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招致滅門之災(zāi)?”
一句話將善少爺問住了,確實,左風(fēng)禪成名多年,到了他那個年紀(jì),多半家業(yè)有成,行事穩(wěn)妥,很難想象他能因為什么事惹人報復(fù)。就算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般尋釁總不至于滅門吧。另外,在關(guān)中,人人都知道,左風(fēng)禪雖然名聲在外,但是絕對稱不上富豪,頂多也就是家底殷實點(diǎn),比左家有錢的多得是,實在不能是因財招禍吧。這也是一路上善少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左家到底因為什么被滅了門?
“左姑娘,你知道你爹平日里是做什么營生的嗎?”善少爺沉思了一下,換了個話題問。
“我爹是做生意的?!?p> “做什么生意?”
“這個我不知道。”
“那么小葉是怎么到你家來的,你還記得嗎?”
“小葉是我爹去做生意時帶回來的,說是他一個主顧的伙計的孩子,爹娘不幸死了,無依無靠的,我爹覺得她可憐,又跟我年歲差不多,就帶回來跟我做個伴?!?p> “那是幾年前的事?”
“有六七年了吧。”
六七年?這個時間完全出乎善少爺?shù)囊饬?。照左靈的說法,小葉是左風(fēng)禪收留的,她應(yīng)該對左家感恩戴德才對,這樣的人,能隨隨便便被收買,反過來要?dú)⒌魪男》痰酱蟮男〗銌??如果不是被收買,那就更說明,左家惹得不是小事,竟然讓仇人六七年前就安插了探子在左靈身邊。
江湖啊江湖,真是深不可測啊。善少爺感慨著,又看了看左靈。這個一問三不知的大小姐,在遭受了痛失家人,丫鬟背叛之后,雖然還在努力集中精神與善少爺對話,但整個人顯示出不可挽回的恍惚和頹廢,讓人看著不由得擔(dān)心她會不會在下一刻想不開抹了脖子。善少爺不由得放柔了口氣:“左姑娘,事到如今,你仍然堅持要去晉城嗎?”
左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點(diǎn)了點(diǎn)頭。善少爺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頭大步向前走去,而左靈愣了一下,也快步跟了上來。
或許是小葉真的沒有把他們改道進(jìn)山的事情向主人稟報,自小葉死后,他們在山里沒有碰到殺手。雖然走的比較慢,還迷了一次路,但是總算還順利。第四天早上,他倆爬上了一座山頭,善少爺讓左靈休息一下,然后把藥遞給左靈。
左靈的腳早就磨破了皮,天氣太熱,已經(jīng)潰爛??墒亲箪`咬著牙,愣是一聲不吭,努力跟著善少爺?shù)牟椒ィ绻皇巧粕贍斝募?xì),發(fā)現(xiàn)左靈鞋子上的血跡,恐怕這位小姐挨不到晉城就要?dú)埩恕?p> 左靈把藥還給善少爺?shù)臅r候,見善少爺正站在山坡上眺望。“李鏢頭,你在看什么?”左靈還是改不了口,仍然稱呼善少爺為李鏢頭,善少爺也就由她了。
善少爺指著遠(yuǎn)處,“左姑娘你看到了嗎?那一片城鎮(zhèn),就是晉城了。”
左靈抬眼望了望,山下那片城近在眼前,在初升太陽的照耀下,閃著金色的光芒,晃得左靈有點(diǎn)睜不開眼。那就是晉城啊。自出關(guān)中以來,晉城這兩個字就是支持著左靈走下去的信念,如今,晉城真的就到眼前了啊?!敖K于要到了,李鏢頭,這一路辛苦你了。”
善少爺側(cè)頭看她,見左靈臉上已經(jīng)有了淚,“是啊,終于要到了。”善少爺也喃喃地說,“不過,左姑娘,你可看到下山后通往晉城還有一段官道?”左靈點(diǎn)點(diǎn)頭,善少爺補(bǔ)充道:“那是通往晉城最后的路,也是進(jìn)出晉城唯一的路?!弊箪`不解,善少爺又道,“如果那些人還要截殺你的話,這將是他們最后的機(jī)會了。我想他們會在官道附近埋伏吧,或許我們會有一場惡戰(zhàn)。”頓了頓又問,“左姑娘你害怕嗎?”左靈搖搖頭,害怕?如今的她早就不知道害怕為何物了。善少爺勾起嘴角,“真不知道你們左家惹了什么厲害人物,如果這次里面有我打不過的人,可能咱倆都得死在這兒。如果運(yùn)氣好我都打得過,那么只要進(jìn)了城,我們就可以隱藏在人群中,今天傍晚就可以到崔家了。”
左靈咬了咬嘴唇,“李鏢頭,是我拖累了你?!?p> 善少爺摸了摸背上的包袱,正豐鏢局那破爛的鏢旗被他收在包袱里,他仿佛看見了這一路死去的鏢師們,只有左靈進(jìn)了崔家,這趟鏢才算結(jié)束,那些死去的人才能得到安慰。拼了。善少爺想,他挺起了腰桿,又說了一遍他一路都在重復(fù)的話:“我們正豐鏢局從來沒有半途而廢的鏢?!?p> 在山里走了些日子,兩人都有些狼狽,出山前到泉邊浣洗一下。左靈撩水洗臉,有些貪戀山泉的清涼,善少爺正準(zhǔn)備打點(diǎn)水,突然耳朵動了動,他聽到了一個破空的聲音。善少爺一伸手把左靈推了出去。一支短劍刺入水中,一絲絲青黑色順著水散開。
殺手們從林中沖出來的時候,善少爺正把左靈拉起來,護(hù)在身后,低聲跟左靈說:“記得我說的,不要離開我身邊五步的距離。”看見那些殺手,善少爺忍不住罵了聲娘,就為了殺一個不會武功的孤女,至于烏泱泱來這么多人嗎?比上次在汾河邊足足多了二三十人,真是欺負(fù)人欺負(fù)到家了!
罵完了娘,善少爺從背后抽出劍來,沖左靈說了一聲:“走?!?p> 左靈轉(zhuǎn)頭沖南面跑去,她一動,殺手立刻圍堵過來,善少爺就跟在左靈身后,此時一個前空翻從左靈頭上越過,右手劍一劃,最前面的兩個殺手被劍鋒掃到喉嚨,立時斃命。善少爺落地時火焰刀順勢劈出,殺手們只好止住攻勢,后退避開。善少爺趁勢攻上,不給殺手喘息的時間。
左靈停都沒停,趁善少爺與殺手纏斗的時候,直直跑過。但是殺手太多,馬上就有人上來要刺左靈。左靈倒也機(jī)靈,一見有殺手來,立刻后退,往善少爺身邊靠。善少爺即可補(bǔ)上,劍挑擋路的殺手,一個空隙,左靈又跑了過去。
這是兩人之前商量的策略,善少爺開路,左靈尋隙往官道上跑。兩人配合默契,漸漸從山林里跑了出來,離官道只有半個土坡之遙,已經(jīng)能隱約看到官道上來往的人馬。
殺手們似乎看出了兩人的計策,只分幾個人圍攻善少爺,交替進(jìn)攻,其余人散開大圈包圍,左靈無論從哪個方向跑,都會被逼回包圍圈。更糟糕的是,一個不察,左靈的腿被殺手刺了一劍,立時站立不住,倒了下來。
眼見左靈受傷,是不可能再跑了,兩人被包圍在土坡上。善少爺心里一發(fā)狠,運(yùn)了三分力,火焰刀橫空劈出,幾個殺手被震飛出去,口吐血沫,傷了肋骨。
可是人數(shù)相差太過懸殊,左靈又傷了腿,善少爺就算武功再高,也沒辦法扛著左靈沖出重圍。正僵持著,攤在地上的左靈突然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來人吶,救命啊,強(qiáng)盜殺人了——”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善少爺反應(yīng)過來,知道左靈是打算吸引官道上其他人的注意,讓人來幫幫他們。趁著殺手們怔忪的一瞬間,善少爺身形如風(fēng),在瞬間換了七八個方位,有的殺手連他的影子都沒有看清,便被刺倒。
官道上的人不知是距離太遠(yuǎn),還是不愿管閑事,左靈喊得聲嘶力竭,也沒人回頭多往土坡上看一眼。善少爺看著殺手們包圍的態(tài)勢,知道他們是打算耗死自己。不行,一定得在力氣用盡之前沖出去。
官道上又傳來了馬蹄聲,左靈拼命地喊了起來:“救命啊,強(qiáng)盜殺人了,救命啊”
官道上駛來的這隊人,為首的男子二十幾歲,奔至土坡前,他勒住馬,側(cè)過耳朵認(rèn)真聽了聽,回頭問隨從:“是不是有人喊救命?”
隨從們都認(rèn)真聽了聽,“少莊主,好像是那邊土坡上傳來的。”
年輕男子望了望,日光晃眼,土坡上影影綽綽好像是有人打斗,看不真切。他吩咐身邊一個屬下:“廉康,去看看?!?p> 名叫廉康的屬下躍下馬,向土坡飛奔而去。奔至近前,才發(fā)現(xiàn)是一群蒙面殺手,正在圍攻一個男人。廉康見被圍攻那人身法靈活,出劍招式有些熟悉,還沒等想明白,看到那人左手一揚(yáng),兩個殺手瞬時被震飛出去。
“火焰刀?”廉康一驚,再仔細(xì)一瞧,被圍攻的那人,不是善少爺是哪個?
廉康立刻拔劍,跳進(jìn)去擋開一個殺手。善少爺正戰(zhàn)的辛苦,見有人來幫他,回頭一看,竟然是南宮紹儒的屬下,立刻大喜。“廉康,你來的正好,幫我保護(hù)坐在地上那位姑娘,萬不能讓人傷到她。”
“嗯?”廉康這才看見,地上還坐著一位姑娘。來不及多想,他出招擋住兩個殺手對左靈的攻擊,跟善少爺一左一右將左靈護(hù)在了中間。
殺手們連善少爺一個人都對付不了,如今又來了一個,一時都有些猶豫,雙方暫時停了下來。
善少爺趁機(jī)對廉康說:“廉康,你幫我保護(hù)好左姑娘,老子今日要好好教訓(xùn)這幫孫子?!鄙粕贍斦虻貌荒蜔?,如今有廉康在,解了他的后顧之憂,他正好可以騰出手來處理這些一路陰魂不散的殺手。說著手腕一翻,暗暗運(yùn)力,淡藍(lán)色內(nèi)力從掌心沿佩劍向下,整把劍頓時散發(fā)出寒冬的氣息。
好幾年沒見善少爺用如此大招了,廉康心想。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廉康知道善少爺一旦決定動用寒冰掌,這些殺手恐怕很難活著回去了。
殺手們縱然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武功,但卻知道這武功一定非同尋常,眼神都有些瑟縮。善少爺卻不肯給他們機(jī)會了,一路被人追殺的怨氣爆發(fā)出來,想起那些枉死的鏢師,善少爺大喝一聲,提劍便刺,身形鬼魅,步法精妙。來得及看見他的劍的,還能伸手擋一擋,來不及看見的,只覺得眼前刮了一陣風(fēng),性命便沒有了。就連見識過這一招的左靈和廉康也覺得此番善少爺?shù)呐瓪獠煌郧?,而那些殺手,反?yīng)快的還知道逃跑,反應(yīng)慢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等善少爺收回招式,身邊除了左靈和廉康,已經(jīng)沒有其他活著的人了。
廉康半張著嘴,不知該說點(diǎn)什么。左靈也有些發(fā)愣。善少爺卻是累極,扔了劍,一屁股坐了下來。喘勻了氣,善少爺才想起來問廉康:“你家少莊主呢?”
廉康指了指土坡下:“在那里。”
善少爺?shù)溃骸奥闊┠憬o我取點(diǎn)止血的傷藥來。”
廉康領(lǐng)命而去,不多時,南宮紹儒便帶人上來了。一見此場景,愣住了:“這是怎么回事?”廉康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情。南宮紹儒把藥遞給善少爺,“發(fā)生了什么?你怎么在這里?這些都是什么人?”
善少爺接過藥,快手快腳地給左靈的傷處上藥,一邊咧著嘴回答南宮紹儒,“我剛跟幾十個人打完架,你容我歇會兒行不行?”一邊掀開南宮紹儒的外袍,從他的內(nèi)袍里撕下一塊布條,給左靈裹傷。
如此目中無人的做法,讓南宮紹儒身后的隨從不滿:“哎你這人,你怎么撕我們家少莊主的袍子?”
善少爺一撇嘴,“我要是有袍子可以撕,誰愿意用他的?”
大家都不說話了,此時的善少爺衣衫襤褸,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傷,看起來狼狽極了。
善少爺給左靈裹完了傷,扶著她站起來。這才笑看南宮紹儒,不過話卻是對左靈說的:“左姑娘,天不絕我倆,碰到了他,我們再也不用擔(dān)心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南宮山莊少莊主,南宮紹儒。”又沖南宮紹儒道,“這位姑娘是關(guān)中名俠左風(fēng)禪的女兒,左靈?!?p> 聽到左風(fēng)禪的名字,南宮紹儒眸色異樣了一下,不過還是客氣地跟左靈打招呼,“左姑娘幸會?!?p> 左靈無法福身,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道:“少莊主萬福?!?p> 善少爺沖南宮紹儒道,“把我們送到晉城,可以吧?”
南宮紹儒點(diǎn)頭:“正好,我也要去晉城,一起吧?!?p> 善少爺轉(zhuǎn)過身,“左姑娘,我來背你?!?p> 左靈不好意思道,“李鏢頭,我,我能走?!?p> 善少爺不滿地看著左靈:“你能走?你腳上有傷,腿上有傷,手上有傷,脖子上有傷,你走一個我看看?別逞強(qiáng)了,我們不能在這種破地方耽擱,這里都是大老爺們,讓他們背你,還不如我來背你?!闭f著也不顧左靈反對,蹲下身背起左靈,跟南宮紹儒下了山,騎上馬,奔晉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