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地牢里,夏牢頭鎖上了牢門,張云華隨著程舒勤向外走去,正走到剛剛幾個獄卒賭錢的桌邊,就聽見一群人的腳步聲,已經(jīng)快到了眼前這扇通著外面回廊的門外。程舒勤與張云華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到來者不善??v使來人不是為趙清州而來,但看到刑部大夫深夜探監(jiān),終歸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可眼下,在這魚骨一樣布局的的地牢中,似乎沒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無論躲在哪條分支長廊里,來的人向后走的過程中,都會看到他們兩個。程舒勤知道避無可避,便把心一橫,上前拉開了那扇門。門外的人看到門忽然打開來,都有些驚詫,那領(lǐng)頭的似乎是個武將,腰間帶著一把鋼鞘的長劍:“程大人?您這是——?”
程舒勤也做出一副驚詫的樣子,說道:“哎呀,秦將軍,您深夜來此,不知有何貴干?”秦國錫眼里閃過一絲笑意,說道:“程大人,聽說江寧趙大人來了,我奉史丞相之命,過來看看。您又是為何事而來?莫非也是為著趙大人吧。”程舒勤笑道:“處理一件公事而已,既是這樣,就不耽誤您了?!闭f著,程舒勤便示意張云華向外走去。
“程大人?!鼻貒a沒有絲毫讓路的意思,他笑著捋了捋胡須:“既是公事,為何前門沒見著您的馬車?是什么樣的公事,需要讓那么多獄卒在門口把風(fēng)放哨?”程舒勤沒想到秦國錫會這樣問,一時間對答不上。
夏牢頭卻從后面走過來,滿臉堆笑替他答道:“秦將軍有所不知,近來那些小吏賭錢飲酒成風(fēng),這件事小人提醒了多次也無濟(jì)于事,只能報到了刑部程大人這里了。程大人突然造訪,從后門過來,是想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這不,正好抓了個現(xiàn)行,我便讓他們站在外面醒酒去了。”
秦國錫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笑道:“倒是我誤會了,不過夏牢頭,對手下人看管不嚴(yán),是你的不是了?!毕睦晤^笑道:“還請秦將軍恕罪,小人一把老骨頭,管不住他們了,還是將軍和程大人常來些,他們也能收斂些?!彼f著,就伸手將秦國錫請入了門內(nèi),并暗暗給程舒勤遞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快走。
程舒勤拉著張云華向一側(cè)躲開,秦國錫帶著手下的人挺身闊步走了進(jìn)來。張云華低下頭,只覺得渾身冰冷:幾年前他曾在宮中元夕集會上見過秦國錫一面,彼時秦國錫畢恭畢敬跟在史彌遠(yuǎn)后面,兩人只在人群中匆匆對視了一眼,并未交談,因此他倒不擔(dān)心秦國錫認(rèn)出自己。只是擔(dān)憂這個手上沾著趙竑滿門鮮血的人,是何來意?待會趙清州見了這個不共戴天的人,又會作何反應(yīng)?
秦國錫經(jīng)過張云華身旁時,忽然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了張云華幾眼,問道:“程大人,這位也是刑部的??!背淌媲谛Φ溃骸八饺赵谛滩亢箢^庫房干些雜事,不曾露過面,今晚人手不夠,我便把他帶來了。阿明,快見過秦將軍?!闭f著便在背后暗暗扯了張云華一下。
張云華緩緩抬起頭直視著秦國錫,行了一個禮,不卑不亢地說道:“見過秦將軍。”秦國錫瞇起眼睛吸了口氣道:“這樣一看,倒是有些眼熟,大概在刑部見過的。程大人,您讓這么個儀表堂堂的男兒在庫房打雜,倒不如把他給我,做個從九品的校尉,跟著我上陣殺敵,也不枉他這一輩子?!?p> 程舒勤分不清秦國錫是玩笑還是當(dāng)真,只強(qiáng)笑著說道:“承蒙將軍抬舉,可這孩子有弱癥,平日里熱了冷了,稍不注意就大病一場,實(shí)在不中用。不然將軍發(fā)話,我怎敢不從?!鼻貒a盯著張云華,點(diǎn)點(diǎn)頭道:“真是可惜了。”說完便轉(zhuǎn)身跟著夏牢頭向地牢深處走去。
程舒勤忙帶著張云華走出那扇門,兩個人匆匆在回廊里向前走,張云華卻忽然立住腳道:“程大人,我想聽聽秦國錫夜探大理寺的目的是什么。”程舒勤忙道:“不要怕,他走前門、過明面,就不敢直接殺人的。明日我找人來問問老夏,自然能知道他的來意,咱們快走吧?!睆堅迫A聽到原來程舒勤心中已有主意,便隨他向外走去。
兩個人剛出了大理寺的后門,就看見項(xiàng)抗一臉焦急地走過來說道:“程伯父,云華,你們沒事吧?”程舒勤雙眉一蹙道:“項(xiàng)公子,你怎么還在這里?你父親該著急了?!表?xiàng)抗道:“伯父不知,我才走到會英樓,便看到秦國錫快馬加鞭往這邊趕來,我實(shí)在是擔(dān)心你們在里面出什么差池,就倒回來了?!?p> 云華道:“不用擔(dān)心,出了點(diǎn)狀況,程老先生都應(yīng)付過去了?!表?xiàng)抗聞言忙作揖道:“小侄的不情之請,誰想?yún)s給伯父招來了這樣的麻煩,實(shí)在是愧疚不已?!背淌媲跀[擺手說道:“無妨,都回去吧,明日有了消息,我派人遞給你們?!闭f罷便在項(xiàng)抗和云華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李卓然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微微亮了。他坐起來,看到昨日自己的大作,在紙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驚訝地站了起來,口中喊道:“長帆,長帆?!遍L帆從外面榻上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走進(jìn)書房道:“李公子,怎么樣了?”看到李卓然手里的宣紙空白一片,長帆揉揉眼睛道:“果然是墨汁有問題?!?p> 李卓然冷靜了下來,問道:“這墨是怎么回事?是誰買來的?”長帆道:“是朱大娘,朱大娘是咱們從臨安來時就帶來的,一直負(fù)責(zé)府里的采買?!崩钭咳粏柕溃骸斑@個人可信么?”長帆忙點(diǎn)頭說道:“可信的,府里從吃穿用度到一針一線,都是朱大娘負(fù)責(zé)采買的,從未出過差錯。李公子,不然我去把朱大娘給您叫來問問?!?p> 李卓然交代道:“好,只說我讓朱大娘買些東西,把她叫來就好,不要驚動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