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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亭英雄傳

第一百三十七章:急火攻心

柳亭英雄傳 青云山二白 2224 2020-12-13 23:16:56

  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寒氣逼人,張府的議事堂中,卻吵得火熱。與其說是吵,倒不如說是張家族中幾位長輩連哄帶叱地想要降服住面前雙目通紅的小公子。此時(shí)張鐘兒已經(jīng)帶著東青趕了過來,一只腳剛邁進(jìn)議事堂的院子,就聽到自己四哥頗具威勢(shì)的聲音:“便不說家里為了這件事走動(dòng)了多少關(guān)系,如今連新官家都已恩準(zhǔn)你小姑入宮,這便是乾坤已定,反悔是要掉腦袋的?!?p>  “父親,你自幼教誨孩兒忠孝仁義,濟(jì)王那般賢明,卻被那幫奸人所害,滿門皆滅。我與他情同手足,濟(jì)王的仇人,便于我不共戴天?!北藭r(shí)身邊沒有秋秋的張?jiān)迫A,胸中也曾翻騰著一腔赤血。“住口,這話要是讓人聽了去,張家滿門的性命,恐怕都要被你搭上?!睆堢娖郊泵柭暫戎沽藦?jiān)迫A,剛想開口再說些什么,卻見自己的大哥向前邁了一步。

  “呵呵呵,”張家大老爺面容十分和善,人未開口,已極和藹地笑了起來,他上前攬住云華的肩膀勸慰道:“華兒,不要與你父親爭(zhēng)辯了,你要知道,咱們走這一步棋,自有道理,都是為了張家。”張?jiān)迫A聞言向后退了一步,掙脫了大老爺?shù)母觳玻劢堑挠喙庹吹秸驹陂T口神色焦急的張鐘兒。

  張?jiān)迫A抬起手指著張鐘兒,忍住喉頭間翻涌的悲傷問自己的大伯道:“在您眼里,小姑姑只是一枚棋子么?她入宮若是能換來張家的好處,便是走了一著好棋,若是新官家不喜她,若是她未能顯貴,不能為張家庇佑,便只是走錯(cuò)了一步棋是么?”最后幾個(gè)字,幾乎聽不到聲音了。

  “你這孩子——”大伯一時(shí)語塞,看到張?jiān)迫A眼中的淚光,他一是也不知道是該糾正還是安慰。張鐘兒上前來把張?jiān)迫A拉到身邊,淚流滿面地說道:“華兒,不是這樣的,我愿意的,你不要為我爭(zhēng)辯了,我愿意的?!睆?jiān)迫A認(rèn)真地從張鐘兒眼中辨認(rèn)了片刻搖搖頭道:“小姑姑知道我與邦賢兄的情義,你怎么可能愿意?”“只要于張家有益,華兒,咱們就得這么著?!辩妰簯┣械卣f道。

  張?jiān)迫A剛預(yù)備說些什么,張家二伯上前勸道:“好孩子,你是讀過史書的,豈能不知道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新君上位,前朝往事便一筆勾銷了。再說,世上哪有皆大歡喜就更迭江山的事情呢,有人勝便有人敗,說不清孰是孰非,哪里有一輩子的仇人,你也別太鉆牛角尖?!?p>  “我是讀過史書,前幾日還讀到了殷商舊臣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的事,這又是什么道理?史書里尚有荊軻報(bào)太子丹,聶政報(bào)嚴(yán)仲子,古今義士在二伯父眼中,都是鉆牛角尖的人么?”云華據(jù)理力爭(zhēng),把二伯父問了個(gè)啞口無言。

  沒有人見過這個(gè)素來溫和謙恭的孩子與人爭(zhēng)吵的樣子,一時(shí)不再有人講話,唯有張父見大哥和二哥被自己的兒子搶白,作勢(shì)要上前教訓(xùn)張?jiān)迫A,被幾位老爺和下人合力攔下,大伙兒紛紛勸慰,說著一些“孩子還小”“莫要傷了和氣”這樣無力而蒼白的話。

  張?jiān)迫A自知萬不該對(duì)幾位長輩如此不敬,他垂頭站了一會(huì),上前對(duì)著父親、兩位伯父,分別深施一禮。而后轉(zhuǎn)身對(duì)著默然垂淚的張鐘兒說道:“小姑姑,咱們走?!睆堢妰后@訝地抬起頭,問道:“去哪里,華兒?”

  張?jiān)迫A道:“去哪里都好,咱們先走?!闭f罷拉起了張鐘兒的胳膊。張鐘兒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她掙了一下,沒有抬腳,張?jiān)迫A愣住了,侍女東青忙趁機(jī)上前道:“小少爺,此事不可?!睆堢娖铰勓?,拍案而起高聲道:“華兒,你想去哪里?你明日不上朝了么?”張?jiān)迫A回頭苦笑一聲道:“回父親的話,朝里的事,我今日已經(jīng)請(qǐng)辭了,明日不必上朝了。”

  一言既出,滿堂驚慌?!澳阏f什么?!”張父只覺得一口氣從胸腔里頂了上來,整個(gè)人眼前發(fā)黑,喉中腥甜,幾乎支撐不住?!八母?!”張鐘兒看到張鐘平雙目一睜,幾乎向后栽倒,忙甩開侄兒的手,沖了過去。眾人七手八腳扶住了張鐘平,鐘兒用手給四哥撫著胸口,哭道:“四哥,都是因?yàn)槲?,你不要怪華兒,你不要生氣,四哥。”

  張鐘平尚且不能言語,他緩了一緩,抬眼悲憫地看看自己的小妹,極輕地?fù)u了搖頭,又用一種復(fù)雜的眼光看向張?jiān)迫A。云華焦急而痛苦地站在人群后面,他方才見張鐘平急火攻心,忙喚東青去請(qǐng)大夫,因此沒能擠上來。張?jiān)迫A看到張鐘平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對(duì)他說些什么,他忙使勁合了一下眼睛,將眼中的淚水?dāng)D出,以便看清父親的話。

  張鐘平直直看著張?jiān)迫A,嘴巴仍在一張一合,他喃喃地說著什么,可卻是無聲的。張?jiān)迫A看清楚了,父親說的是兩個(gè)字,他在不斷重復(fù)這兩個(gè)字:逆子。

  張?jiān)迫A似乎受了當(dāng)頭一擊,他與父親對(duì)視著,身邊親族的喧嘩似乎都不存在了,張?jiān)迫A在這對(duì)視中看到了從小到大父親的慈愛和威嚴(yán),這兩種情感相互交織,璀璨無比,編織成了一條溫暖而美好的彩帶,可這彩帶的末端,正從父親的口中輕吐而出,未及落地,已是冷若冰霜,像一柄利劍扎在他的心上。

  張?jiān)迫A苦笑了幾下,他又看了看父親身邊的小姑姑,張鐘兒正伏在自己四哥身上哭個(gè)不住。忽而背后傳來了家丁的雜亂地腳步聲,有人喊道:“吳先生來了?!北阋妿兹舜?fù)碇械膮谴蠓蜃哌M(jìn)了堂屋。張鐘平身邊的親友一時(shí)散開,給大夫讓開位置。

  張?jiān)迫A向門外走去,卻又立在門邊,直到聽見吳大夫說“急火攻心,痰濁上蒙,得吃幾副藥靜養(yǎng)便好了?!狈浇^然地走出去。那一刻,張鐘兒恰好抬起頭,她只看到云華瘦削單薄的背影走出門去,沒有來得及喊出一聲“華兒”。彼時(shí)張鐘兒以為,云華只是因?yàn)闅獠×烁赣H而害怕,回避開了,殊不知這一別,竟是好多年。

  如今張?jiān)迫A雖在眼前,卻還未回過頭來,當(dāng)日哭得梨花帶雨的張鐘兒,已成了貴妃,此刻依舊是淚流滿面。蘇夢(mèng)棠夾在二人之中,正不知該做些什么,忽而聽到張鐘兒說道:“這位姑娘是華兒的——?”她問得狡黠,蘇夢(mèng)棠一時(shí)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

  “這是蘇姑娘。”張?jiān)迫A說道,他聲音平靜,回轉(zhuǎn)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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