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道：‘你休不怕，我知道當日和你去的人是誰！’”
“周成沒說話，那個人語調(diào)高了起來：‘我是沒見過他，不過我只要去北斗司告訴他們，他們自會找你。到時候你被敲骨吸髓，怨天尤人可不要怪我。’”
“周成還是不說話，那個人繼續(xù)道：‘你這般想，是不是覺得七百兩值得了？你那批貨就值一千兩呢。你低價賣了，怎么籌不到？’”
“要是讓北斗司的人知道咱們的先帝沒死，被你背出城，你看他們找不找你！”
方行健終于變色，震驚道：“哪一位先帝？”
“還能是哪一位？我朝建立至今就傳了三代，又是十年前，自然只有那位‘謫仙’，天下第一？”茍富貴說道正題眼睛直視方行健道，“方兄這般武功，十年前想必也是去了的?！?p> “我，我?！狈叫薪『?，“我是去了，只是武功低微，只在外邊掠陣?！?p> “我當日不曾在場，但聽我家龍王說過，當日真的是殺得血流成河，江山變色。最終棲霞寺更是化為飛灰?！毕肫疬@十年的人道變換，茍富貴重復道：“真的是江山變色啊?！?p> “其實江湖一直有傳言，陛下未死，當日被人救走?！逼埜毁F縮了縮頭，聲音再次變小道：“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有消息傳出來，有的人說陛下入了巴蜀，有的說去了海外，還有的說在西域見過陛下，每次都有一大批人前去，北斗司更是從不缺席?！?p> “就連當今皇帝也直言，倘若能找到陛下，一定要將帝位還給陛下。不過嘿嘿”茍富貴怪笑兩聲，也不知再笑什么，“可惜最后都是一場空?！?p> “那這次想必也是一場空。”方行健篤定道。
“我當日也是這般想，只道這人想錢想瘋了，平白誣賴人。這些年這樣的人不少。不過幾日后，那位伙計死了?！?p> 方行健這下才知道為何這些人會這等認真，他凝神繼續(xù)聽。
“接下來事情就更加古怪了，金陵的鎮(zhèn)守公布的死因，乃是被邪教人用來試功，骨頭全碎而死，并將這事交給了北斗司。羽淙道長也是在那個時候參與其中的。他路過金陵，聽聞有這等妖人，決定協(xié)助北斗司要鏟妖除魔卻連門都不讓進，實際上北斗司一反常態(tài)一個人都沒征召。要知道，往日這種妖人北斗司從來都不親自出馬，而是征召各方勢力共擊之?！?p> “這次北斗司金陵衙門明面給的理由是，年關將近，考慮大家辛苦，因此不征召。私下的理由，則是年關考核將到，北斗司決定把這事做成典型，好向上邊邀功。理由這般真實可信，要不是我恰好聽到了周成和那位伙計的對話，想必也就信了。我在衙門口等了幾日，原本圍在衙門的除魔衛(wèi)道之士逐漸散去，只有這個家伙依舊每日都來。就是大年三十那日，他依舊在衙門口等到點了燈?！?p> “此人行事堅毅，又是古道熱腸，想來是可以托付之人。于是我便將在初一晚上將這件事合盤說了。說來慚愧，此事關系重大，像我這般做的是水路買賣的，實在不便叨擾，以免誤會。羽淙道士出身名門，恰好可以出面聯(lián)絡?！逼埜毁F介紹完二人相遇后，繼續(xù)道：“羽淙道長聽后，當即決定陪我以及道中好友一同前往襄陽尋找周成，當時我等商議，如果周成不愿說，我們便也作罷，只當事有巧合?！?p> 茍富貴說道這時，面色已然慘淡，渾身也是顫抖道：“等我們一月中旬趕到襄陽時，本想還要費上一番功夫，誰知才到那兒便有了消息?！?p> “周成一家老小全部十一人，除剛剛四歲的女兒失蹤，連仆役四十四人，馬犬四頭，無一生還?！?p> “你說什么？”方行健雖然心中已經(jīng)隱隱猜到，但依舊重復道：“無一生還？”
他沿著馬廄轉(zhuǎn)了三圈，腦海中全是周成和張氏女的笑容，停下腳步道：“錯了，錯了，錯了。”
“怎么錯了。”
“周成這個人素來和善對人，他，他”方行健說的快急了，甚至咬了舌頭，“他連江湖都沒入過，一直安心經(jīng)商?！?p> “他哪來的仇家。”說道這，方行健愈發(fā)肯定，淚卻止不住流了出來。“想必是重名，對一定是重名?！?p> 他走出馬廄，看一眼天色，日頭剛剛過了中天，便回過頭對茍富貴道：“對，你一定是搞錯了。你說的周成一定不是我知道的周成。”
方行健瞥到自己的馬車還停在不遠處，馬兒卸了行頭正在吃草，那牲口感覺到方行健的目光，還抬起頭砰了個響鼻。這聲響鼻反倒是提醒了方行健，他踉踉蹌蹌的走向馬兒，取了掛在馬廄旁的馬鞍就要套上去。
茍富貴攔住他道：“你這是去哪兒？”
“去哪兒？”方行健仿佛失了魂，重復道，“襄陽，我去襄陽看看。他娶妻沒喊我，我不怪他。但我總要去央他一碗酒的。”
他接著笑了笑，道：“雖然知道你是搞錯了，但我心中還是放心不下，正好去找他喝酒確認一下?！?p> “你說巧不巧，同樣是襄陽，同樣是叫周成，還同樣是經(jīng)商，同樣在十年前去過金陵。等喝酒的時候，我一定要將這事說給他聽。”
“如果你信這事我搞錯了，我讓你走?！逼埜毁F讓開路，繼續(xù)道?！澳阈艈?？”
你信嗎？這三個字猶如有千鈞之力讓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壩轟然倒塌，方行健慘叫一聲，抱住支撐馬廄的柱子砰砰砰的撞了起來。他的額頭先是青，繼而開始發(fā)紫，最終流出血來。那血混著淚又流入因嚎啕大哭而張開的嘴巴。
茍富貴見到這般慘象，慌忙上前伸手拉開方行健，羽淙道士也跳了下來，手指連點數(shù)個部位，方行健哼了一聲，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羽淙道士道：“先包扎，他沒事，馬上就能醒?！?p> 兩人還在包扎好傷口，方行健就醒了過來，他躺在地上任由兩人包扎，一言不發(fā)，睜著的眼睛好似兩口泉水嘩啦啦地流著淚。
等到茍富貴拍了拍肩道：“好了。”
方行健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道：“繼續(xù)講?！彼藭r雙目赤紅，面帶煞氣，和之前宛若換了一個人。
茍富貴和羽淙道士對視一眼，羽淙道士安慰道：“節(jié)哀?！庇质┱馆p功跳上馬廄頂。
茍富貴道：“周成一家滅門一案就發(fā)生在我們來的前一天，元宵節(jié)后一天。根據(jù)當?shù)厝酥v，在白天周成還和夫人出來發(fā)錢，送湯圓。夜里也沒聽到什么動靜，只有幾個夜間上如廁的說，似乎聽到慘叫。等到第二天，大家聞到隨風來的血腥味才覺得不妙，衙門去查看時，已經(jīng)沒了生氣?！?p> “全家并無什么打斗痕跡，死的都很安詳，俱是一劍斃命。”
“除了一個人。”
“周成。”
“此人遭嚴刑拷打，兩腿肉被剃得干干凈凈，五官除了舌頭都被挖去。致命一擊則是，心臟被摘出?！?p> “沒錯，和梁紅音昨晚使得武功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