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前后腳行至前廳，他們的腳步略顯虛浮，掃了一眼夷為平地前院，然后不約而同抬起頭望著蔚藍如洗的天空。
許久，孫長老收回目光，邁步踏上染血的青石地面，他垂首前行，心里想著無視周遭的景象，可濃厚的血腥味像是在鼻子里長了倒刺，始終揮之不去。
段長老看向前面那個垮下去的背影，又瞥眼掃過滿地的傷痕，不由得苦笑出聲，隨后拖著疲乏的身軀緩慢前行。
一路無言，兩個銀發(fā)銀須的老頭兒活像拔了毛的公雞，踩著笨重的步伐穿過破敗的庭院，闖入裊裊青煙和尸山血海緩步出尹府。
“此事恐難善了啊！”
走出尹府的一瞬間，孫長老陰翳的臉龐擠出一絲苦笑，嘆聲道:“尹掌教太冷靜了，冷靜得讓人后背發(fā)涼，這對我們來說很危險?！?p> 段長老沒有說話，依舊低著頭緩慢前行，似是在默默數(shù)著腳下的青磚，孫長老眉毛微顫，腳下浮光掠過，瞬間來到廣場邊緣的松樹底下。
老松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撐起幾丈方圓的樹蔭。站在這里，可以看清整個漓江城。
清風拂過，枝丫輕輕擺動，孫長老的視線被松針扎碎，他的心如同眼前破碎的城池那樣，碎了一地。
“四十幾年了，我們來的時候漓江城還是一片廢墟，這么多年過去了，此城便是漓江派，漓江派即是漓江城，如今……”
段長老和孫長老并肩而立，望著山腳下的漓江城不禁潸然淚下，偏過頭說道:“師兄，你不要再和尹掌教斗了，都是半截入黃土的人了，是該給兒女子孫們留條后路了，也是為我漓江派的香火傳承。”
“你怕了？”
孫長老眉間閃過狠色，抬手拍碎遮擋視線的松枝，冷哼道:“老夫剛才確實有些后怕，可經(jīng)你這么一說，倒是點醒了我。”
段長老愕然，孫長老發(fā)出一串冷笑，道:“你剛才也說了，為了子孫后代的福祉，孫某人絕不會妥協(xié)。倘若尹犰真要借題發(fā)揮，那便如我所愿，完成幾十年前的賭斗，一決高下。”
“你小子要和誰一決高下？”
人未到聲先至，兩人嚇了一跳，只見漓江派的老祖宗，沿著迂折的青石小路上山。
“恭迎師叔！”
兩人不敢怠慢，當即踏上青石臺階，躬身迎上去。
“你們少給老子灌迷魂湯！”
白發(fā)老者迎面拍飛孫長老，然后偏頭看向段長老，笑瞇瞇道:“嘖嘖……老子可是聽說了，你小子真夠絕，竟然對自己兒子下手，很了不起嘛！”
“這……”
段長老一時語塞，白發(fā)老者揮揮衣袖，一步踏上廣場，望著人間慘境不由欷吁出聲。
孫長老在半空穩(wěn)住身形，一個鷂子翻身落到古松上，內(nèi)心憤懣卻不敢出聲。
白發(fā)老者龍行虎步，面對散落一地的尸首，不但沒有悲傷的情緒，反而嘴角勾起，搖頭自語道:“這老鼠屎一樣的東西，硬是毀了老子一鍋好飯，走到哪兒都不安生，遲早把那小子的頭擰下來當夜壺！”
話罷，白發(fā)徑直穿過廣場，他在門外駐足片刻，便頭也不回進了尹府。
“師叔口中的老鼠屎，是我們沒跑了，別看那老家伙平時瘋瘋癲癲，心里明白得很??！”
段長老遠遠看著尹府大門，仰頭問道“師兄，我們怎么辦，要不要跟著師叔進去見尹犰一面，只有摸清他的態(tài)度，我才能心安。”
“我們不要自亂陣腳，師叔另有所指?！?p> 孫長老腳尖輕點樹枝，身形騰挪間極速向山下掠去，傳音道:“回家辦正事要緊，我們孫家此次損失不小，差點都傷到根基，我得趕回去清點一番?！?p> “你不說我倒忘了，我家藥園子不知被哪個王八蛋糟蹋了，老子殺他全家！”段長老咬咬牙踏風而去。
尹府，白發(fā)老者面帶微笑穿過前院，進了中堂后更是放聲大笑，隨手將堂上兩具尸體拍成齏粉。
聽到動靜后，尹犰板著臉出了正堂，隔著深深的庭院看向中堂。
“春色滿園皆寂寞，秋菊一枝壓斷梁！”
望著百花齊放的庭院，白發(fā)老者笑容愈發(fā)燦爛，他沿著回廊左撲右閃，見桃花開得妖艷，便信手拈來一朵。見到杏花的樸素淡雅便駐足欣賞。
白發(fā)老者嗅了嗅桃花，撇撇嘴說道:“聞之無味，棄之何惜哉？”說罷大袖一揮。
忽而間，庭院中狂風大作，大片桃樹被吹得七歪八扭，花瓣還未落地便被盡數(shù)攪碎。
尹犰很清楚老者的脾性，也就沒有出聲，就這么靜靜看著老者糟蹋自家花園。
家都被人毀了大半，再來一個破爛庭院也不嫌多。
白發(fā)老者走一路騷半路，只要是他看不順眼的花樹，它們命運都和桃樹一樣，被搞殘。
“師叔，且慢！那曇花可毀不得！”
尹犰腳下生風，兩步來到庭院正中間的假山旁，白發(fā)老者尷尬停手，悶聲道:“都不開朵花來看，留著它干鳥，倒不如毀了干凈！”
“師叔，您老人家有話就說，這株曇花的來歷您又不是不知道?！币焖浪雷o在假山前。
“老子還以為你麻痹了！”
白發(fā)老者微微點頭道:“你能如此我便安心了，一朵花都知道守護，上萬弟子更需要你守護，明白嗎？”
他拍拍尹犰的肩膀，笑道:“你師父的眼光很好，我漓江派能否崛起，就看你的了，這個擔子不輕啊！”
“師叔，我準備動用黑塔內(nèi)的亡魂力量。”
白發(fā)老者一屁股坐到怪石上，搖頭嘆息道:“不可以，至少現(xiàn)在不行，你還沒渡過天劫，很難駕馭未知的力量。我且問你，你比之前幾代教主如何，他們都沒成功，你能有幾成把握?！?p> “弟子不如前代教主?！?p> 尹犰目光如注，厲色道:“可我不能再等了，今日之事已經(jīng)敲響警鐘，倘若我不能擁有絕對的實力，力壓教內(nèi)居心叵測之人，漓江派遲早再次分崩離析。”
“唉…”
白發(fā)老者長嘆一聲，道:“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那就著手準備吧！教內(nèi)之事我會幫你彈壓一陣子，回去就宣布閉關(guān)吧！”
尹犰背負雙手，道:“教主之位不能空置，我也效仿前代教主，入塔之前交出教印，您覺得誰是合適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