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抬眼看向宋恒:“這事為何不先與我商量?”
“當(dāng)時說這件事時,你不在。而且,朕以為你會答應(yīng),便直接通稟太后,以免日后再單獨稟報,浪費太后的時間?!彼@搪塞之言,讓我無言以對,只能答應(yīng)。他朝著暖閣走去,但腳步卻突然一頓,回身看我:“老師,朕之前對你發(fā)脾氣,是朕的不是。跟你道歉?!?p> 我微微一怔,隨后客氣地配合道:“臣也有錯?!彼[眼看我:“你真的知道你有錯?”
“忤逆陛下是臣的錯。”我道。
折扇在他手里轉(zhuǎn)了一下,仿佛有些失望:“再想想?!闭f罷,他抬步離開。
見他回暖閣用膳,我坐在長廊上想著他的話,但始終不明白他說的錯是哪一項。或許于他而言,我的一舉一動都是錯。
之后想到彬山圍獵一事。此事朝局動蕩,彬山圍獵,勢必為父親所用。我雖不知父親要作甚,但我可以確定宋恒此舉就是為了利用我,防著父親在圍獵之地有所動作。我微微一嘆息,總覺有無數(shù)的麻煩撲面而來,心中煩悶。
月色沉沉,雪花飄落肩上。
入冬了。
我抖了抖肩膀,雙手揣與袖中,跺腳保暖。一件大氅披到肩上,我轉(zhuǎn)身看去,見祝巡手持托盤置于我面前,托盤之上有一盤菜和一個饅頭。
祝巡的神色有些疲憊,但他沒有任何抱怨:“先吃飯吧?!蔽尹c點頭問:“你吃了嗎?”他看了宋玉的房間一眼,搖搖頭:“先不吃了,我還有事,需要出一趟門。”
“何事這么著急?”我問。
“公主喝了藥,體內(nèi)之毒雖然已經(jīng)清除,但后續(xù)保養(yǎng)還需有些麻煩。葦子峪要我去雪山,將他養(yǎng)的雪蓮取來。”說罷,家仆前來一匹馬,將馬韁交給祝巡。祝巡翻身上馬,看向我:“趁熱把飯吃了?!贝Q蚕г谠郝浔M頭,我看著飯菜,滿心歡喜。公主的房門發(fā)出吱呀聲響,葦子峪踏著積雪走到我跟前。他雪白的衣衫和大雪融為一體,面色平靜:“我以為,你跟祝巡是一對。”
“你這人看上去與世隔絕,說出話來,像極了說人是非的婆子?!边@件事,我不想多言,當(dāng)即岔開話題:“其實,公主的身體根本無需保養(yǎng)吧?”
葦子峪平靜如常:“何出此言?”
“你不喜歡有人入山,因那是你的藏身之地。但你不得不讓祝巡去取你所種植的雪蓮,因你想告訴他們,唯有自己的雪蓮才能徹底的讓公主轉(zhuǎn)好。如此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所在。從而可以留在駙馬府,有一個安全的容身之地。而且,祝巡的人品,值得你相信他絕對不會把你藏身之地的機關(guān)告訴其他人?!蔽夷曋??!翱磥?,我們要成為盟友了?!?p> “總是被人看出心中所想,其實心里很不舒服。但可以省去很多溝通成本?!彼c我并肩,仿佛是在看雪,“小云,你讓我?guī)湍阆露練⒘斯鳌N铱傆X得在若是如你所言,在試藥時做手腳,于我而言很是不安全。再者,你給我機會殺你爹,誰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為你所算計,我豈不是得不償失?!?p> “我看你的腦子沒有壞,好用的很?!蔽倚Φ溃澳悄阆肴绾??”
“待你讓我殺了你爹之時,我給你公主的命即可。至于其中環(huán)節(jié),你大可不必知曉,我自有我的辦法。”葦子峪淡淡說道,他伸出手掌,接下落雪,“其實,我不喜歡殺人,很不喜歡。”
“你的機關(guān)中可是死了不少人?!?p> “那是迫不得已?!?p> 這話我不敢茍同。若是不想殺人,不殺便是。所謂的迫不得已,都是借口。就如當(dāng)年,他不想為我父親所用,選擇的是躲入深山,而非殺了我父親,永絕后患。我正想著,他掏出一個小瓶子,從里面倒出一粒藥丸,遞給我:“吃下去。”
我神色一緊:“你若是不信我,我們不合作便是。何須如此?”
“若是心中無鬼,吃了又如何?”他平靜的問。
我凝視著他半響,將藥丸吃下。宋玉若是不死,于我而言,是一個巨大的麻煩和危險。我需要這個人的幫助才能無聲無息的除掉宋玉。
在葦子峪的救治之下,宋玉的傷勢沒有了大礙。隨后,葦子峪用他那張沉默寡淡的臉通知宋玉,必須服用他親自種植的雪蓮,才能恢復(fù)讓身體恢復(fù)到如從前一般。宋玉攥了攥手心,發(fā)現(xiàn)使不上力氣,自然信了他的話,并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葦子峪身上。當(dāng)然葦子峪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不準(zhǔn)將自己救他一事告知他人。
祝巡還在返回雪山的路上。而宋恒見宋玉無礙,便要回宮回稟太后,我自是不好當(dāng)面拒不回宮。
待我與宋恒回到宮中,每日里除了給宋恒上課,便是張庚、孟府以及宋聞商議圍獵一事。
其實負責(zé)圍獵的官員也是各方勢力角逐后的結(jié)果。孟府、張庚最討宋恒歡心,每日里玩樂花樣奇變。故而宋恒便舉薦他二人到我手下幫我打理圍獵之事。但太后對他二人印象不佳,認為這倆官員賊眉鼠目,人品著實不好。于朝堂之上,拉幫結(jié)派,任意妄為。于民間,強搶民女,罔顧人命,有損官聲。
宋恒倒并非不知此事,實在是這二人善討他歡心,且又能為宋恒解些許燃眉之急。故而有官員為他二人強搶民女一事上諫之時,至多便是呵斥一頓了事。太后和宋恒各有立場,最終,太后派下大理寺卿宋聞也來到我手下參與圍獵一事。
宋聞除了是當(dāng)朝官風(fēng)極好的大清官之外,還是太后的親侄子。明眼人看得出,這不僅僅是宋恒和太后之間簡單的慪氣,而是宋恒與太后之間的一次與權(quán)力相關(guān)的互相壓制。
太后向來如此。雖是身在后宮,但有極強的控制欲,在她絕對的權(quán)力面前,她容不得皇帝有半分的忤逆。宋恒力挺孟府和張庚,必然是讓太后不滿。且皇帝和宋玉接連遇刺一事,也讓太后認為是宋恒的胡鬧導(dǎo)致了這一連串的事件,他應(yīng)該有所反思。但宋恒并沒有把那些事放到心上,故而太后與他之間已有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