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隨手把血一抹，神情冷靜得不像個(gè)孩子，然后躬著腰，吃力地端著臉盆，要去重洗衣服。
他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她像只又瘦又小的蝦米，衣服濕了，貼在她身上，脊柱骨都能凸顯出來了。
他說不上來為什么，心里難受得很，一種為她打抱不平的英雄主義熱血往腦門沖。他沖上去，搶過她的衣盆，氣惱地問，“你為什么要做這些？”
“……”陳一墨抿著唇，不說話，只是伸手來搶盆子。
他犟住了，不讓她搶走，心中氣憤難消，“是陳嬸兒要你做的嗎？”街上這么大的孩子沒幾個(gè)做這些活的，頂多幫忙扔個(gè)垃圾什么的，像他，都九歲了，還啥事不用干，在他的想法里，只有故事里灰姑娘的后媽那樣的人才會讓孩子做事，陳一墨，剛好也不是陳嬸兒親生的……
她這才趕緊搖頭，眼里是他熟悉的黑亮和慌亂，“不是，你別胡說！”
“那你是為什么？！”他聲聲逼問，顯然她不說實(shí)話，他是不會把盆子還給她的了。
她咬了半天嘴唇，眼睛里浮起霧氣，“楊媽媽說，要我乖乖的，聽爸爸媽媽的話，孝順爸爸媽媽?！?p> “楊媽媽是誰？”他簡單的腦袋里越來越糊涂了。
“楊媽媽就是……”她吞咽了一下，順便把眼睛里的淚也忍了回去，“是福利院的媽媽……”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眼睛里霧氣又起，柔嫩的小嘴扁了扁，聲音更小了，跟蚊子哼哼似的，“河生哥，是不是，我不聽話，爸爸媽媽又會不要我了？”
“……”河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知道眼睛酸得厲害，這種感覺難受得要命，他爸拿扁擔(dān)揍他，他都沒這么難過。
陳一墨眼里水潤潤的，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搶回了盆子。
他一把搶了回來，“那有什么！陳叔陳嬸不要你了，你到我家去，我把我爸爸媽媽分給你！”
“……”陳一墨看著他，眼睛里盈盈的水珠終于滾落下來，半晌，搖搖頭，“別鬧，我洗完衣服還要給爸爸媽媽煮面，他們就要回來吃中飯了?！?p> “你……你別哭啊……”九歲的河生是搞不懂她為什么哭的，只當(dāng)是陳叔陳嬸兒要回來了，她還沒做完家事，沒準(zhǔn)要挨陳嬸兒罵，就像他沒做完作業(yè)被媽媽訓(xùn)一樣，于是抱緊了盆子，“那我?guī)湍阆匆路?，你快去煮面吧?！?p> 她想了一會兒，同意了，撒手往廚房去了。
“你每天都做這么多事嗎？”他追著背影問。
她點(diǎn)點(diǎn)頭。
每天都把自己眼里能看到的事幫爸爸媽媽做了。上午就是這些，下午糊火柴盒，然后煮晚飯。
她第一次把煮好的面捧給爸爸媽媽吃的時(shí)候，媽媽可高興了，抱著她親了又親，夸獎她是媽媽的小棉襖。
她喜歡這種感覺，在媽媽懷里悄悄松了口氣，雖然煮面的時(shí)候不小心潑了熱湯在身上，肚子上燙紅了一大塊，可她一點(diǎn)兒也不覺得疼了。
她于是又跟著媽媽學(xué)糊火柴盒，她雖然小，但是手指靈活，又用心，學(xué)得很快，媽媽再一次地夸贊她。
她照著楊媽媽說的那樣，做媽媽的好小囡，這樣?jì)寢尵蜁恢毕矚g她。
可惜，她現(xiàn)在只會煮飯，還不會炒菜，等她把炒菜學(xué)會了，媽媽就會更喜歡她了。
“墨囡！”他放下盆子追過來，拉著她的小手，“以后我?guī)湍?，這些這些這些，你都等著我放學(xué)回來幫你做！”
她驚訝地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他。
他以為她不相信自己，很大俠氣度地拍著自己的胸膛，“放心！你都叫我哥哥的！我比你大！什么都會做！比你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