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在麥半熟之時便催促兵士下地割了東郡,汲郡的麥,這兩個地方下轄甚廣,足有萬頃麥田,本是鄭朝的地盤,去年也推廣了堆肥,年初被竇建德奪下,跟著豐收了一把。同時,竇建德也憂上心來,王世充境內(nèi)今年又是大豐收,糧食充足,要打他更難了。
反觀自己,領土之內(nèi)依然饑荒遍野,連年征戰(zhàn)之下,大片土地荒廢,百姓流離,雖然搶了王世充的糧,也割了二郡麥子,但是搶到那批看似數(shù)量巨大,實則到手時已被守軍燒了大半。對王世充發(fā)起的戰(zhàn)爭,表面上正義凌然,征討逆賊,只有他和少數(shù)官員才知道,要斷糧了,必須出去搶一撥。
與余飛軍相峙四月余,如今軍糧又緊張了,這才急急忙忙割未熟透的麥子。自己的軍隊來源于百姓,竇建德很懂得回饋,列如有的地區(qū)由于兵災戰(zhàn)亂,剛收麥便沒了糧食,竇建德雖然自己糧食緊張,也不得不從軍糧中撥出一部分賑濟。眼看拿下滎陽無望,竇建德生了退心,派出自己弟弟竇建書前往余飛軍營談判。
余飛高坐帥位,單,朱二人分坐左右,兩列坐著各大小將領,竇建書一副書生打扮,據(jù)說他是竇家唯一讀過書的人,在親兵引領下走了進來,正欲行禮,說明來意,卻一時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上首主位上,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將軍,此時未著盔甲,未帶頭盔,因此看得真切,不是竇建德的小兒子竇沖又是誰,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一般的臉頰,一般的胖瘦,只是比當年長高了些,略成熟些!
四年前,正是竇建德聲威大震之時,擁兵近百萬,領地從北方一直打到南方,甚至占領荊襄之地,只是洛陽一直未能拿下,竇建德派出大軍二十萬,想從荊襄入南陽,再以南陽為根據(jù)進攻洛陽,自己十六歲的小三竇沖跟著出征,竇建德向來愛兵如子,能舍別人的兒子,怎能不舍自己的兒子。誰知那一戰(zhàn),對上王世充十余萬大軍,打了個兩敗具傷,竇軍幾乎全軍覆沒,竇沖也在那一戰(zhàn)陣亡,因此,竇建德深恨王世充,只有有一日將他斬于刀下,或可解喪子之痛。
竇建書看著上首的將軍,忍不住便想叫聲:“小三!”幸好及時反應過來,這是敵營,上首坐的是敵將余飛,天下相貌相似者何其多也,竇建書一時神亂未語,余飛已等得不耐煩喝道:“站下使者,報上名來!”竇建書這才整理思緒,拱手道:“夏朝使者竇建書見過將軍,”
余飛聽說姓竇,并且名字有個建字,便問:“竇建德是你什么人?”
“吾皇夏朝皇帝陛下,正是家兄!”
朱粲陰著一張青臉:“原來還是個皇親國戚!”單雄信接道:“如今天下皇帝多了,啊貓啊狗都敢稱帝,南陽王當年自立,可惜不過幾天皇帝日子。”朱粲還未接話,余飛已怒喝:“竇建德何德何能,也敢稱帝!”竇建書絲毫不慫:“王世充又何德何能,也敢稱帝?本使今日前來,不討論皇統(tǒng)問題,只與將軍商議眼前軍要大事!”
“哦,竇建德耗不起,想撤兵了?”余飛不緊不慢:“那便說明來意吧?!辈粺o調(diào)戲之語,拖著腮幫子,準備聽來使講和。
“將軍差矣,不是耗不起想退兵,只是我皇憐憫百姓疾苦,不忍百姓受罪,又見你鄭朝西面受李唐威脅,不恥趁人之威,”竇建書一幅大意凜然,一幅我再打你就是欺負小孩的樣子:“只是大軍調(diào)動頗廢糧秣,因此只要將軍肯借我朝五萬石糧食,我們便可退兵,不干預你們與李唐紛爭!”
余飛聽說借糧,怒道:“竇建德真是癡人說夢,說的好聽,有了糧他不就可以招更多兵,買更多馬,殺個回馬槍,打的好算盤呀?!庇囡w越說越怒,手舞足蹈,只差從座位跳起,拍案喝道:“來人,割了雙耳轟出營去,”
竇建書見要割雙耳,哈哈一笑,全無所懼,他不相信余飛真敢割他耳朵,無非是恐嚇之語,自古兩國交戰(zhàn),使者們被用得多了,先秦之前都是支口大鍋說:“烹了他,”如今余飛改為割耳朵,溫和多了。
余飛也正是恐嚇,兩軍交戰(zhàn),竇軍虛實還是打探得基本清楚的,他話雖然說的絕,然而心中也知道,竇,王兩軍不是交戰(zhàn)之時,竇軍已然連戰(zhàn)數(shù)年,軍民皆疲,他們之所以戰(zhàn),不過搶糧而已,給他們一批糧食,恐怕還趕著回去播種,至少在播種前不會出來了,除非他們有十足把握,一舉滅鄭。而鄭朝,如今西面李唐大軍壓境,雖然不懼,若能穩(wěn)住竇建德,或許有把握一舉滅唐。一口回絕不過壓壓價少給些而已。只要親兵將來人押到門口,或者下刀之前,即便竇建書不求饒,他也一定會叫聲:“且慢!”
誰知朱粲聽說割雙耳,不待幾人說完話已經(jīng)跳了出去,趕在進來的親兵之前,就身邊變魔術(shù)般掏出一把小刀,完全未等竇建書反應過來,只覺兩耳根一涼,腦袋兩側(cè)光禿禿,血乎乎,已然沒了耳朵!竇建書雖是竇建德弟弟但沒有竇建德的勇力,又未想到朱粲突然發(fā)難,來得如此快,一時呆愣當場不知如何。
這一變故來得太快,眾人都來不及反應,待反應過來,單雄信大怒,指著朱粲問:“這是為何?”
朱粲全不在意:“兩位駙馬,本王給你們面子,好些日子不曾開葷,今日這對耳朵正好打個牙祭。余駙馬親口讓割雙耳,本王照做而已!”說著大手惦著耳朵,露出森森獠牙,似乎甚是喜愛。
竇建書雖然血流不止兼疼痛辛苦,到底是竇建德的弟弟,有幾分傲氣,道一聲:“今日之債,他日以血償還?!北戕D(zhuǎn)身踏步出門,余飛忙傳喚軍醫(yī),親自上前想要攙扶竇建書前去包扎,竇建書怒,一個轉(zhuǎn)身搶出一名親兵佩劍向余飛刺來,余飛閃身讓開,親兵已將其圍住。竇建書索性丟了利劍吼道:“狗賊,要我命便來取吧!”余飛揮揮手,只得示意放行。
竇建書夸上馬背道:“老夫好歹是個人物,軀體怎可落入他人之腹,若不殺我,便將雙耳還我。”
余飛聽說,忙回大廳討要耳朵,大廳中,單,朱二人劍劍相對打得熱鬧,聞聲趕來的余飛親兵和朱粲護衛(wèi)將二人圍住,以兵器對峙,看來朱粲早有預謀啊!
單,朱二人暫時分開,余飛便要耳朵,誰想朱粲不僅毫無人性,更是喪心病狂,見說直接將手中一對耳朵塞進嘴里,“夸歘”有聲,嚼了起來!余飛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絕對是個狠人,千古難遇。
單雄信吼道:“朱粲,你要造反嗎?”朱粲憤怒著:“本王一世英雄,當日受余駙馬欺詐一日間毀了二十萬大兵,豈能甘心,你等一家雖封我為南陽王,卻處處掣肘,視本王為豬狗,竟連內(nèi)政皆不能自理。先時你家勢大,本王不敢妄動,如今兩路夾擊,再加本王,你們等著滅亡吧,哈哈哈……”
起初,單,余二人對朱粲時時防備,怕他不安好心,朱粲倒顯得乖巧,一切以二人之話為準,不讓他食人,這些天果然不食。一幅死心歸順大鄭的樣子,誰知今日捅個窟簍便造起反來,單雄信從親兵手中接過馬槊換了長劍:“朱粲,你以為你走得掉嗎?”
“本王早有準備,南門便是本部守衛(wèi),如今竇建書在你營中丟了耳朵,竇軍轉(zhuǎn)瞬即來,你們還是想想如何防衛(wèi)吧,哈哈哈……”
笑聲中,朱粲已在親兵簇擁下向南門退去,單,余摔軍緊隨,不敢輕易攻擊,朱粲說的不錯,竇軍轉(zhuǎn)瞬即來,朱粲雖然兵少,到底是百戰(zhàn)之軍,是曾經(jīng)他二十萬軍中剩下的精銳,一時絕難拿下,若竇軍到來,正碰上城里打得熱火朝天,與送城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