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非但沒有囚禁余飛,甚至還以大禮相待,這讓余飛受寵若驚卻又不敢生受,尤其洛陽城內(nèi)還在拼死抵抗自己怎敢茍且偷生,難道還要背一個背叛之名,馬大王臨死前的情景又涌上心頭,余飛驚出一身冷汗,忙推開世民攙扶的手堅定道:“余某所以未隨姐夫跳崖,但求與家人死在一處,望殿下成全!”說著一個抱拳,別過頭去不再理會世民,任世民好言相勸只不動搖,世民無奈只得命人牽來坐騎請余飛上馬。
余飛抬頭,馬依然是自己的馬,只是此時已不歸自己所有,他伸出雙手:“受俘之人,請求綁縛?!?p> 李世民帥帳之內(nèi),世民上座,李績,李靖,牛進(jìn)達(dá)等將依次分排坐下,世民特意給余飛安排一個靠近的位置坐下,只是余飛此時雙手依舊被繩索綁在一起,世民笑道:“余兄弟,開宴之時不妨將繩子取下,食罷再綁不遲?!?p> 余飛抱拳謝過,依然堅持不肯取下繩索:“啟稟殿下,我在唐營,非客非降,一介囚徒,承蒙高看請入軍帳共食,豈敢解下束縛,如今落入殿下手中只等他日殿下凱旋之時問罪罷了。”
李世民眼望余飛,問道:“余兄弟果然不降?”
“余飛絕不獨(dú)降,他日若我鄭朝落敗,岳父妻子受了責(zé)罰余飛自然難免。”余飛答得堅定,有那坐下將領(lǐng)本來竊竊私語,或暗笑余飛怕死,不敢隨單雄信跳崖者,或不齒他即已偷生叛降還要作態(tài)者聽了此語不禁也收回輕蔑之心。
須彌,火頭軍擺上羊肉,炊餅,美酒等物。余飛用刀不便,就手抬起羊腿大啃幾口,再飲上一碗美酒。一股豪氣油然而生,連李世民都夸贊道:“余兄弟隨為將,卻身體柔弱,是為智將,只此時吃肉喝酒之豪氣比草原狄人也不差幾分。”眾將被引得大笑也隨著夸贊一番。
賬外有動靜,秦叔寶,程咬金親自抬進(jìn)一傅擔(dān)架,擔(dān)架上單雄信自顧閉目,手上依舊緊緊抓著他的金釘棗陽槊。
三人進(jìn)來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當(dāng)余飛看清擔(dān)架上躺的是單雄信,一把將羊腿扔出老遠(yuǎn),三兩步跑過去扶著擔(dān)架,竟是忍不住眼淚流了滿曠:“姐夫,你還活著…”
余飛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單雄信睜開眼,嘴角微揚(yáng),苦笑道:“呵呵,命大,竟是砸在馬身上,把馬砸死了,自己只壓斷一條腿?!庇囡w忙往下看,單雄信的左腿雖然被處理過,依然看得出曾經(jīng)的血肉模糊。余飛忙回頭抱拳:“殿下,請為我姐夫治腿?!崩钍烂衤勓约疵巳フ堒娽t(yī),單雄信卻是揮手道:“不必了,治與不治有何相干,單某受俘之人早晚死在唐軍刀下,又何必費(fèi)事!”
李世民笑道:“治與不治另說,先止些疼痛總是好的。”
單雄信在余飛攙扶下豎起半個身子:“烈酒便是止疼藥,受俘之人請賜些烈酒便罷!”
“好,痛快。”李世民豎起大拇指,親自斟來大碗酒遞到單雄信面前,單雄信接過,咕隆隆直喝下去,一碗干凈,這可是出自張老漢和賈有財?shù)男∠膳叨染?,雖然戰(zhàn)事激烈后便停了供應(yīng),但顯然唐軍存了不少貨,此時單雄信飲下的起碼四十來度,余飛有些擔(dān)心,勸道:“姐夫,你慢些喝?!?p> 單雄信神色凄苦,臉頰流下兩行水珠,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無妨,無妨!兵敗垂成,求死而不得,但求一醉?!闭f著又將手伸向李世民。
世民輕笑:“好,軍中藏酒不少,今日管夠?qū)④姶笞??!眴涡坌棚嬐暧纸?,直比喝涼開水還暢快,直飲下十余碗高度烈酒終于腦袋一歪倒在余飛懷里不省人事。
洛陽形勢愈加危急,軍中都已不斷宰殺戰(zhàn)馬,更何況流落街頭的百姓,日日皆有人餓倒路上,王世充不得不在城北挖一個大坑,專門填埋死者。
這一日王世充摔一隊(duì)侍衛(wèi)巡城,只見幾個衣衫僂爛的難民圍在墻角處正生活煮著什么,不時驚疑的左右盼望,那做賊的樣子引起王世充注意,便騎馬過去看個究竟,只見殘缺的瓦罐里熱汽騰騰正散發(fā)著肉香,王世充大疑,抽出寶劍就用劍刃往罐里挑去,這一挑不要緊,盡挑出一節(jié)手指,任他王世充閱歷無數(shù)也被驚得差乎摔下馬去,王世充呼呼喘氣,顫抖著指幾個難民:“你們,你們干的好事!”幾個難民也不逃走,眼神木訥的站著,有一個似是餓得急了趁王世充沒看向自己突然伸手向鍋里極快的抓起一塊肉便往嘴里塞,王世充更怒,利劍揮舞,幾個難民倒在血泊之內(nèi)。
恰這一日,傳來兩個駙馬兵敗的消息,王世充雙手捂臉,痛苦之極,許久,才問來人:“兩位駙馬呢?可有逃回?!?p> 來人微一猶豫:“屬下不知具體,只是聽說單將軍已跳崖自盡,余將軍已被唐軍俘虜?!?p> 王世充以拳垂地,正是:“當(dāng)日笑傲刀山劍林,誰想今日猶如困獸,英雄雖有甲兵萬千,時運(yùn)去盡倒是禍根?!?p> 旭日,鄭軍打出免戰(zhàn)旗,王世充親自披掛,隔著洛水請李世民答話,李世民亦披掛好騎駿馬來到對岸,抱拳道:“世叔別來無恙。”
王世充一疑,自己與李淵曾同朝為官,多少有些交集,雖然關(guān)系不算太近,但李世民幼時曾這樣叫過自己,不想時間如梭,這許多年已然去了。王世充亦抱拳:“落敗之人,怎敢讓殿下稱叔,老朽此來只為請降乞命!”王世充臉含無盡滄桑,說罷就馬上深深鞠下躬去。
李世民臉現(xiàn)喜色,就著對岸雙手虛抬:“世叔免禮,世叔肯降,此乃百姓士卒之福?!?p> 王世充拱手再拜:“老朽愿降,只是家人士卒皆無去處,求殿下憐憫賜一安生之地。”
李世民神色由喜轉(zhuǎn)怒,連稱呼也變了:“王世充,事到如今你還想談條件麼?”
王世充聞言,一股怒意上升,又強(qiáng)壓下去:“敢問殿下打算如何安置我等?”
李世民又神色稍緩:“世叔放心,跟我回長安,自會在父皇面前說情,定保封侯拜爵?!?p> 王世充眼望蒼天,呵呵冷笑:“封侯拜爵,去長安任人宰割罷了……”他一聲嘆息,神色一轉(zhuǎn),怒色道:“李家小兒聽了,若要我降,至少保有甲兵數(shù)萬,留有洛陽之地,否則要取我頭至少再死十萬唐兵罷!”
說著王世充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便要離去,李世民急叫住:“王世充,二位愛婿在此何不見見?!奔妆鴮?,余二人押上來,單雄信依舊躺在擔(dān)架上由兩個兵抬著,余飛依舊捆縛雙手隨在擔(dān)架旁,王世充見了,跳下馬背,隔著洛水叫道:“雄信,飛兒,怎做這般模樣!”
單雄信別過頭去不忍相見,余飛只得跪地,流淚道:“我二人有負(fù)陛下皇恩,致使兵敗受俘,今不能再為陛下效力,只得自縛于唐營以明不降之志?!?p> 王世充老眼滄桑,望著洛水對岸,終究是不能再發(fā)一言,他顫抖著手腳轉(zhuǎn)回身去,在侍衛(wèi)攙扶下摸爬著爬上馬背,打馬而去,嘴里自顧咕噥著:“天亡我也,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