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話音落下,殿內(nèi)群臣面面相覷,皆一臉的震驚。
朱由檢還僅僅只是個未滿十七歲的少年天子而已,想不到他對蒙古的認識就已經(jīng)超越了所有人。
茅元儀向朱由檢拱手一拜,道:“臣之前過于狂妄了,高估了四面合圍的戰(zhàn)略,低估了形勢的復雜,如果不是陛下當頭棒喝,臣‘四面合圍’的戰(zhàn)略很容易就會被后金各個擊破,從而為我朝釀成滔天大禍?!?p> 朱由檢擺擺手道:“茅卿不必心灰失望,從戰(zhàn)略上來說,茅卿提出的‘四面合圍、絞殺后金’的策略是正確的,也是符合我大明利益的。
但從實際出發(fā),四面圍剿的戰(zhàn)略實施起來難度非常大,不說林丹汗的反復無常,朝鮮的戰(zhàn)力孱弱,單說我朝的遼東鎮(zhèn)、東江鎮(zhèn),兩鎮(zhèn)之間就已矛盾重重,很難做到互相之間密切配合?!?p> 這個時候袁崇煥突然站出來了,他自告奮勇道:“陛下,臣愿毛遂自薦,經(jīng)略遼東,只要陛下許我尚方寶劍和專斷之權,臣必讓遼東鎮(zhèn)與東江鎮(zhèn)俱為一體,合作無間?!?p> “不準!”
想都沒想,朱由檢“不準”兩字便脫口而出。
朱由檢可以確定,袁崇煥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有投敵叛國,但他這個人功名利祿之心太重了,為了博取功名,他可以不擇手段,任何事情都能干得出來。
如果自己當真如歷史上的崇禎一樣,答應給袁崇煥尚方寶劍和專斷之權,朱由檢敢保證,即使他已經(jīng)封了毛文龍為超品的侯爺,袁崇煥依然敢擅殺毛文龍,讓局面失控,令得整個東江鎮(zhèn)就此糜爛。
袁崇煥沒有想到天子連半點考慮都欠奉,便否決了他自薦遼東經(jīng)略的提議,臉色不由一怔。
孫承宗、王在晉等人也有些莫名其妙,天子貌似頗為不喜袁崇煥啊,可袁崇煥才剛剛復起,應該還沒有做過什么惡事吧。
孫承宗畢竟是袁崇煥的老師,更視其為自己的衣缽傳人,自然要為袁崇煥說話,他站出來道:“陛下,袁自如在遼鎮(zhèn)任職多年,曾取得寧遠、寧錦兩場大捷,奴酋努爾哈赤更是被袁自如發(fā)炮轟殺,如陛下準許袁自如重返遼鎮(zhèn),不僅遼鎮(zhèn)上下團結一心三軍用命,后金也必定會忌憚袁自如的名聲而不敢擅攻,懇請陛下允準袁自如經(jīng)略遼鎮(zhèn),許以專斷之權?!?p> 朱由檢倒是沒想到孫承宗會跳出來為袁崇煥說話,不過此時的袁崇煥在軍中聲望確實非常高,朝中不少大臣都將他視為軍中唯一能主持大局的人選,遼西將門集團也對他非常服氣。
不過無論如何朱由檢也不會讓袁崇煥有機會重掌軍權的,正當朱由檢斟酌字句,如何委婉拒絕袁崇煥的時候,王在晉卻突然站出來,道:“陛下,我大明雖擁萬里江山,但卻如陛下所形容的那般:大而弱;后金雖僅占東北一隅,但其全民皆兵,男女老少皆可騎馬射箭,亦如陛下所言:小而強。
國家大小不論,也不說大明與后金的戰(zhàn)略態(tài)勢,僅以戰(zhàn)力而言,我大明和后金應是敵強我弱之局。
在敵強我弱的態(tài)勢下,采取速戰(zhàn)速決戰(zhàn)略對后金是有利的,對我大明卻是不利的。
是以臣以為,我大明應收縮兵力,豎壁清野,以緊守邊關為第一要務,然后派小股部隊疲憊、消耗后金,不給后金休養(yǎng)生息之機。
在和后金曠日持久的相持中,我大明應以龐大的國力來消耗對手,在此消彼長中,待到天時地利人和皆有利于我大明之時,再一戰(zhàn)而下,將后金徹底消滅。
陛下,臣愿意毛遂自薦,奔赴山海關,總督薊遼防線,穩(wěn)固防守,絕不給后金以任何可乘之機?!?p> “啪啪……”
朱由檢聽到王在晉的這番“持久戰(zhàn)”的高論,情不自禁為他鼓掌叫好。
歷史上王在晉便是大明與后金“持久戰(zhàn)”的堅定推行者,他在天啟二年擔任遼東經(jīng)略時,就分析當時關外形勢:“東事離披,一壞于清、撫,再壞于開、鐵,三壞于遼、沈,四壞于廣寧。初壞為危局,再壞為敗局,三壞為殘局,至于四壞--捐棄全遼,則無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縮之于山海,此后再無一步可退?!?p> 可以說王在晉的戰(zhàn)略分析是十分精準的,遼事果然如他預測那般,局面一再崩壞,最后壞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王在晉正是預測到這種局面,才上書提出退守山海關,與后金打持久戰(zhàn)的戰(zhàn)略。
可惜大明實在太剛了,沒有人敢擔當棄守遼土的責任,王在晉上書非但無功,反而被大臣彈劾,認為王在晉無法堅守遼土,故而被孫承宗取代。
在現(xiàn)代不學無術的朱尤簡自然是不知道這段歷史的,所以他甫一聽到王在晉這番跟“持久戰(zhàn)”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高論,便情不自禁鼓起掌來,暗暗叫好。
朱由檢當機立斷道:“王愛卿此番高論入情入理,對敵我分析得相當正確,深得朕心。朕便任命愛卿為兵部尚書兼薊遼總督,節(jié)制遼東、薊州二鎮(zhèn)。”
王在晉歷經(jīng)宦海沉浮數(shù)十載,其沉穩(wěn)老練不下于孫承宗,即使面對天子的格外重用,亦保持著相對從容的態(tài)度,俯首拜道:“臣王在晉,愿為陛下效死?!?p> 王在晉此次自告奮勇、毛遂自薦,顯然是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的,并非腦袋一熱匆忙做出的抉定。
雖然他從南京吏部尚書遷任北京兵部尚書可算作升遷,但天子新設的軍機處卻對他極為不利,可以說將他這個新任兵部尚書架空了大半。
王在晉還是想有一番作為的,眼看自己快要被架空,所以他才毛遂自薦薊遼總督,以兵部尚書之尊節(jié)制遼東、薊州二鎮(zhèn)。
袁崇煥卻幾乎氣炸了,恨不能生吃了王在晉,在他想來,若不是王在晉橫插一腳,這個薊遼總督十有八九就是他的。
薊遼總督可是正二品高官,如果皇帝能任命他為薊遼總督,那他便可以從從二品升到正二品,妥妥的朝廷重臣,何其風光!
可如今這個正二品高官沒了,反落在了王在晉的手中,袁崇煥豈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