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為外公手術(shù)的事情,沈婷每天都寢食難安,看著外公被插著各種管子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沈婷心里本就很是揪心,再想到自己還又幫不上任何忙,心里面就更加難受了。
從小沒有父母的陪伴,對沈婷而言是有些遺憾,可這并沒有妨礙她身心健康地成長,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外公外婆對她的悉心照顧,他們倆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沈婷,讓她覺得自己并不比其他正常家庭的孩子缺少什么。從小到大,外公外婆就是沈婷的一片天,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片天也會有要塌的時候。
“來張彩票?!?p> 手術(shù)費的事兒,沈婷是一點兒忙也幫不上,眼睛睜到天亮,腦子里也就只冒出來買彩票中獎這一個念頭,等小賣店一開門,沈婷便拿著錢沖了進來。
“什么號碼?!笔圬泦T問道。
“隨便打一個吧?!鄙蜴媚睦镔I過什么彩票,她甚至連彩票一共幾個號碼都不知道,只是這個時候,也只能病急亂投醫(yī)了。
從買彩票到彩票開獎的那天,沈婷都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祈禱著自己能中個獎,百萬不行,十萬也可以啊。沈婷知道自己這是癡心妄想,可是現(xiàn)在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倒不如來碰碰運氣,也就是十塊錢的事兒。但是沈婷向來是沒什么運氣的人,這次也一樣,買的那幾張?zhí)柎a,別說十萬了,就連一袋洗衣粉也沒一個中上的。
沈婷的無助和擔(dān)憂,汪雨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是這兩年,他沒能存上什么錢,自己又跟家里基本上斷了聯(lián)系,現(xiàn)在也沒臉張嘴要錢,思來想去,也只能先找毛文靜幫忙,緩解一下燃眉之急了。
怕沈婷有心里負擔(dān),汪雨并沒有跟她說去找毛文靜借錢的事兒,只是說他小姨回國了,去上海跟她敘敘舊。
毛文靜前兩天剛從美國回來,這兩天正在倒時差,聽到門鈴響的時候,她罵罵咧咧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想著自己都已經(jīng)跟身邊的人打過招呼了,讓他們這兩天不要來打擾自己,這又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伙過來打擾了她的清夢。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毛文靜滿臉怨氣地開了門,沒等看清楚來的人是誰,便開口罵了起來:“瞎按什么門鈴,有毛病啊。”
汪雨顯然是被毛文靜的一陣獅吼給震住了,愣了兩秒才開口說:“我又沒你家鑰匙,不按門鈴怎么進去?!?p> 聽到門口的人說話,毛文靜才稍微從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里抽離了出來,“你小子怎么來了?”
見來人是自己的侄子,毛文靜剛才的怒氣少了一半兒,她側(cè)過身子,示意著讓汪雨進來說話。毛文靜想著這小子平日里叫他過來一趟比登天都難,今天竟然不請自來,肯定是有什么事兒要求她了,“說吧,啥事兒?。俊?p> “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汪雨被毛文靜那看透一切的眼睛盯得有些心虛。
“看我?”毛文靜心想著,要真是來看她的,早就來了,這兩年她每次讓汪雨過來聚聚,對方總推脫說自己有事,“你個大忙人哪里來的時間啊?!?p> 汪雨知道毛文靜這是在怪他沒能多來看看她,其實他不經(jīng)常來看毛文靜,是因為每次見面,毛文靜都會叫上他的前女友,這讓汪雨感到很是難堪;除此之外,毛文靜還一個勁兒地攛掇他到汪氏去工作,對于這些,汪雨剛開始還能忍忍,可時間一長,他就有些鬧心了,漸漸地兩個人生了嫌隙,便就很少見面了。汪雨知道自己做的確實有些不妥,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則,他想過自己喜歡的日子,不想被任何人牽著鼻子走。
“我現(xiàn)在搬到南京了,以后見面就方便多了,”汪雨扯住毛文靜的袖子不停地晃著,討好地說道,“以后只要你在,我就過來看你?!?p> 見汪雨跟自己撒起了嬌,毛文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可心里面卻是開心的,不管孩子長到幾歲,對于長輩來說,永遠都只是孩子,跟自家孩子又有什么好生氣的。
“說吧,找我什么事兒?”汪雨能這么火急火燎地來找她,毛文靜猜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兒找她。
“姨,”汪雨也沒跟毛文靜繞彎子,直接說道,“先借我五十萬吧。”
聽到汪雨要借錢,毛文靜心里面一陣高興,她猜著汪雨肯定是揭不開鍋了才來找自己要錢,她打算好好地利用一下這個機會,說服這小子去公司上班。
毛文靜跟汪澤一樣,一直想讓汪雨去公司上班,汪澤是因為想讓兒子接手自己的事業(yè),而毛文靜想的卻更多一點,她怕哪一天那個拐跑了她姐夫的狐貍精要是有了孩子,肯定會跟汪雨爭家產(chǎn)的,趁著現(xiàn)在還沒有這個苗頭,她希望汪雨能盡早地打到集團內(nèi)部去,早點熟悉自家的產(chǎn)業(yè),免得以后夜長夢多。
“你小子不是挺硬氣的嗎?怎么,一個人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不是,我……”汪雨不知道該不該把沈婷外公手術(shù)的事情告訴毛文靜,畢竟毛文靜看不上沈婷,“我一個朋友家里人要做心臟手術(shù),錢沒湊夠?!?p> “朋友?”毛文靜想著,能讓汪雨開口跟自己借錢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朋友,“是那個女孩吧?還朋友,怕我知道了不借是吧?”
既然毛文靜都猜到了,汪雨也沒什么好再隱瞞的了,便直接說道:“姨,你就借我吧,這等著救命呢?!?p> 毛文靜雖然不喜歡這個沈婷,但借個錢給人看病倒也沒什么問題,但她并不想這么輕易地就把錢借出去,她想通過這個事情,好好地教育一下汪雨,她想要讓汪雨離開自己的烏托邦,讓他知道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殘酷,有錢就是能解決很多問題,沒錢就別他媽整天裝清高,這個世界上,除了少數(shù)的家人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無償?shù)貫槟愀冻觥?p> “錢我有,但我憑什么借給她?”毛文靜端起剛充好的咖啡,抿了一口,又對汪雨說道,“我跟她熟嗎?”
“你就當借給我的,我以后慢慢還你,行嗎?”
“還我?你這兩年掙到錢了嗎?連個工作都沒有,填飽肚子都是問題,拿什么還錢?”為了讓汪雨認清現(xiàn)實,毛文靜也是沒有給他留什么面子。
“我……”汪雨被毛文靜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現(xiàn)在確實也沒什么能力承諾什么。
“錢我可以借你,但我有個條件。”看汪雨一臉頹的樣子,毛文靜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你?!蓖粲晗攵紱]想就回了毛文靜一句,他現(xiàn)在只想著趕緊借到錢,好早點讓沈婷的外公做手術(shù),其他的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條件就是,你到公司來上班?!泵撵o轉(zhuǎn)著手里的茶杯,抬頭看了眼愣在一邊的汪雨,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強人所難,但她堵汪雨肯定會答應(yīng)自己的要求,她太了解自己的侄子了,就算自己不愿意,為了那個女的,他也不得不答應(yīng)。
“我……”汪雨自然是不想答應(yīng)的,“咱能不能換個條件?”
“五十萬再加個工作,你小子不虧,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來。”毛文靜放下手中的杯子,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氣,想要回房間繼續(xù)補覺。
“好,我答應(yīng)你?!币姏]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了,汪雨狠下心一口便答應(yīng)了下來,畢竟那邊還等著錢救命呢,等錢到手了,公司那邊若不想待直接走人就成,誰還能限制他的人生自由不成。
“不可以隨時走人,至少給我干滿三年,三年內(nèi)不可以離職。”毛文靜就跟長在汪雨肚子里的蛔蟲似的,突然又給汪雨來了一道。
“什么!”汪雨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對方看得透透的,“三年太長了,咱再商量商量?”
“哎呀,太困了,我要去睡覺了?!泵撵o沒有搭理汪雨,轉(zhuǎn)身便想要離開。
“行行行,我答應(yīng)你。”見毛文靜這么決絕,汪雨只能先一臉不情愿地答應(yīng)了下來。
聽到回復(fù),毛文靜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那你下周就來公司報道吧?!?p> “那錢……”汪雨有些著急地問了一句。
“錢我一會兒讓人打你賬戶里,”毛文靜用手指懟了懟汪雨的腦袋,一臉得意地說道,“放心,我說話算話。”
離開了毛文靜的住處,汪雨便直接趕往了火車站,買了回南京的車票。因為外公的病情,沈婷這兩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切個菜能傷到自己,倒個水能燙到自己,他實在是不放心讓沈婷一個人在家待著。
對于毛文靜能借錢給她外公手術(shù),沈婷還是感到有些意外的,她知道毛文靜不喜歡自己,更是反對她跟汪雨在一塊兒,所以她也一直對毛文靜不是很有好感,可現(xiàn)在人家這么慷慨解囊地幫助自己,沈婷想著還是自己太小家子氣了,人才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通人情呢。
“還有一件事兒……”錢的事兒解釋完了,但去上海工作的事情,汪雨還是沒想好怎么跟沈婷解釋,因為本來都已經(jīng)跟對方說好,他要先在南京找個工作,等攢到錢了,再開個畫室來著。
“那個……我……我有一個朋友給我介紹了個工作,待遇特別好,一年好幾十萬呢,”汪雨隨口胡謅了起來,“不過要去上海,我尋思著要不算了?”
“好幾十萬是多少?”沈婷有些好奇地問道。
“額……”汪雨想著要是把薪酬說高一點,說不定沈婷會鼓勵自己去上海,“也就四五十萬吧?!?p> “四五十萬?”沈婷掐指算了算自己現(xiàn)在的年薪,撐死了也就十幾萬,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哪個朋友???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我……”聽了沈婷的調(diào)侃,汪雨佯裝生氣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敲對方的腦門兒,手重重地舉起,輕輕地落下,隨后說道,“金主就在你面前呢,你還想著去認識別人?!?p> “真有這么高工資嗎?”沈婷很認真地問道,外公手術(shù)的事情讓她對金錢有了重新的認識,以前她覺得沒錢也能過得很好,現(xiàn)在她覺得,人要活得好,就得多賺錢,因為需要卻沒有的時候真是太難了,“真有這么多工資,那去啊!”
“那我們就不能住一塊兒了?”見沈婷想都沒想就讓自己去上海了,汪雨本應(yīng)該感到高興才對的,但不知怎的,他卻高興不起來,自己的媳婦兒竟然不需要自己留在她的身邊,她哪怕是稍微反對一下,或是撒個嬌表達一下不舍也是好的呀。
“上海離得這么近,以后也還是可以經(jīng)常見面的?!鄙蜴美^續(xù)勸說道,“再說你不是想存錢開畫室嘛?!?p> “離得近,那也還是不能天天在一塊兒的啊?!边@兩年不管做什么,兩個人都是黏在一塊兒的,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彼此在身邊,如果分開生活,汪雨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yīng)。
“我們可以每周末見面啊,等你以后穩(wěn)定了,我也可以去上海找個工作呀,”沈婷安撫起汪雨的情緒,很認真地跟他分析了起來,“但是我現(xiàn)在不能跟你過去,我剛畢業(y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口的工作,加上我外公現(xiàn)在的情況也不是很樂觀,我沒辦法離開?!?p> 原本汪雨只是想發(fā)泄一下自己沒有被重視的失落感,他沒想到沈婷竟然這么認真地在考慮這件事情。其實即便是沈婷現(xiàn)在可以跟他去上海,他也是不能答應(yīng)的,因為畢竟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撒謊的事實。
這撒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你得先找到一個合適的說法,然后還得照著這個說法給它說圓乎了,說圓乎了之后吧,還得要經(jīng)得住推敲,萬一哪兒有些漏洞了,你還得再撒個謊給它補上。汪雨也并不想這么絞盡腦汁地來騙沈婷,可是有些事情,他確實沒辦法跟對方解釋,總不能跟她說這錢是自己的賣身錢吧,他把自己給賣了,然后這錢是用自己的自由換來的。那不扯淡嘛,雖然事兒是真的,但他并不想讓沈婷因為這個而感到負擔(dān),更不想讓對方擔(dān)心自己。
錢到位了,手術(shù)便也被安排上了日程,慶幸的是,一切都很順利,雖然手術(shù)過后,外公在重癥監(jiān)護室被隔離治療了一段時間,但也沒什么大的問題,病情穩(wěn)定之后,也很快就換進了普通病房。
為了方便照顧自己的老父親,沈云也把外省的店面給轉(zhuǎn)讓了出去,搬回了南京,她把孫繼平留給她的那套老房子給賣了,因為賣的急,也因為長久失修,并沒有賣上什么好的價錢,但還是夠家里把債給還了。剩下來的一點錢,她就在自家樓下租了個店鋪,開了個煙酒雜貨鋪,雖然掙得不如從前,但至少一家人能住在一起了,更何況沈婷也已經(jīng)開始工作,可以幫家里分擔(dān)一些開支,她便也不用像之前那樣沒日沒夜地在外面打拼了。
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地住在一起,這是沈婷一直以來的愿望,她對現(xiàn)在的生活,感到甚是滿足,如果要說還有什么不夠完美地方的話,那便是跟汪雨兩地分居的狀況了。原本朝夕相處的戀人,現(xiàn)在每天只能通過電話來維系感情,這種落差還是讓她有些難以適應(yīng)。
比起沈婷來,汪雨就過得不怎么開心了,一方面是因為沒辦法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另一方面,更是因為每天都不得不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這種被逼無奈的感覺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唯一能讓他好受些的,便是每天下班后跟沈婷的視訊通話了。
原本汪雨想混日子來著,但汪澤跟毛文靜對他那可真是朝督暮責(zé),為了讓汪雨能盡快地熟識和了解公司各方面的的業(yè)務(wù)和業(yè)績,這兩個人每天都把他的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shù)?,絲毫不讓他有偷懶的機會。毛文靜甚至還會過來定期地驗收成果,只要有一點兒不滿意的地方,她就跟個教導(dǎo)主任似的,開始語重心長、喋喋不休了起來。
說實話,汪雨確實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些草率,但一想到沈婷現(xiàn)在這么開心,倒也覺得自己的這些個憋屈還算值當?shù)?,于是便默默地給自己打氣,不就是三年嘛,咬咬牙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