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李春杏到鳶尾花咖啡民宿來,她拎了一袋新鮮的小芒果??吹桨子暝诨▓@里種花,她問:“曉曉呢?我給她帶了她愛吃的芒果。”
“有兩個房客請她當向導去琵琶亭玩,一早就出去了?!?p> 白雨專心地把一個球莖移植到花盆里。
“你這是在種什么花呢?”李春杏把水果放到桌上。
“哦,這是趙赫明上次送給陳曉的鳶尾花根莖,現在天暖了,我?guī)退N起來?!卑子暧悬c郁悶地說。想起趙赫明他就來氣,衣冠楚楚,人面獸心。要不是陳曉對這鳶尾花愛不釋手,他才懶得種它呢。
李春杏坐到白雨對面,“白雨,看不出你小子還挺有男人氣概。要不是你,這次受傷的就是曉曉了。”李春杏對白雨“英雄救美”的表現十分欣賞。以前總覺得這小子不靠譜,關鍵時候還是挺有男人味的。
“陳曉也夠神勇的,她居然背著我走了幾個小時,直到救我們的人趕到。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她哪兒來的那么大力氣和毅力?!卑子暾嫘挠X得陳曉那天的表現不可思議。
“嗨,女人就是這樣的。平時看著很柔弱,真遇到生死攸關的時候,也會爆發(fā)的?!崩畲盒訉Υ松钣畜w會。當年她丈夫去世時,春杏酒樓剛剛建成,她欠了不少外債。一邊守喪一邊應對成群結隊的債主,還要撫育兩個年幼的孩子,她也是咬緊牙關,拼死命才支撐過來。
聽見李春杏嘆氣,白雨不禁心里一動。他想起昨天李春杏看見陳曉和趙赫明親密的樣子也嘆了口氣。莫非她知道些什么?
“杏姐,我問你個事兒哈?!?p> “說吧?!?p> “趙赫明跟陳曉是怎么認識的?”白雨試探地問。
李春杏一愣,“怎么想起問這個?”
“那你別管了,杏姐你確實知道是吧。”
“當然知道,他倆認識還是我介紹的呢?!?p> “你介紹認識的?”白雨心底生疑。
“是啊,這事兒說來話長了。趙赫明跟我家去世的那口子是高中同學,他們畢業(yè)后一起去南昌做建筑工程。趙赫明的事業(yè)發(fā)展得挺好,沒兩年就開了建筑公司。我老公也帶了個包工隊一直跟他的公司合作,整天不顧家”。
李春杏嘆了口氣:“我家一直是開小餐館的,我老公總說有錢了一定給我蓋個像樣的大酒樓。沒想到春杏酒樓剛建好沒兩天,我那口子突然就心臟病發(fā)作死了。趙赫明挺念舊情,見我們孤兒寡母的很可憐,不光送了一大筆喪葬費,還經常帶人來照顧酒樓的生意?!?p> “一年多前吧,他們高中同學會,是在我這兒聚的。那天趙赫明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個酒店。正好陳曉的民宿剛開張不久,我就找人把他扶到陳曉的店里去了。后來聽說趙赫明又醉又吐,陳曉照顧了他一晚,他倆就這么認識了?!?p> “你既然跟趙赫明這么熟,那你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吧?”
杏姐沒想到白雨會問出這話來,錯愕良久,才問:“你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親眼看見的。他老婆現在也在市里。還騙我們說去開會,實際上是帶老婆孩子上廬山玩去了。”白雨站起身,一臉氣憤:“杏姐我真是看錯了你。你明知道趙赫明有家庭,還撮合他倆,你這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把陳曉當猴耍嗎?”
李春杏張口結舌,好半晌才辯解道:“曉曉知道這事兒的?!?p> 白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陳曉知道趙赫明有老婆孩子?”
“嗯,他們認識以后,我發(fā)現趙赫明來九江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多了,而且每次在酒樓里吃完飯后都會到曉曉的咖啡店坐坐。你也知道,我一直把曉曉當妹妹看的,當然不會眼看著她吃虧。我就找了個機會跟她說了趙赫明的家庭情況。但曉曉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讓我別擔心。”
“普通朋友?你覺得他們像普通朋友嗎?”白雨越聽越氣。
“我勸過她的。但你也知道,曉曉的脾氣有點古怪。她看著柔弱,其實骨子里很執(zhí)拗的。她認準的事,除非自己想明白,別人是勸不了她的?!?p> “況且,”李春杏吞吞吐吐地說:“我看曉曉對趙赫明也是若即若離的。她如果真的想拆散別人的家庭,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p> 李春杏走了很久,白雨都難以平靜下來。
跟陳曉相處這些日子,他雖然不是很了解陳曉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但就憑她對朋友真心相待,對金錢又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他就覺得這不是個虛榮庸俗的女孩??墒撬譃槭裁锤袐D之夫糾纏不清呢?好女孩難道不應該對已婚男人敬而遠之嗎?
想來想去,白雨認定趙赫明才是罪魁禍首。沒錯,總是他來招惹陳曉。他不來的時候,陳曉每天都過得悠然自得,非常平靜。在白雨的心里,他已經把陳曉看作自己的生死之交。既然是好朋友,難道不應該給出自己的建議嗎?
晚上,陳曉把咖啡店打烊。想起白雨每天都要換藥,就提著小藥箱到天臺上找他。
白雨住到花房里之后,抽空把天臺整理了一番。沿著圍墻邊用舊木箱搭出一排地臺,上面鋪了厚墊子,有時他會靠在上面喝啤酒或者抽煙。他跟陳曉建議,到了夏天可以在天臺上掛幾排串燈,或者支個投影,晚上來歇涼看看電影,會很舒服。
陳曉上來的時候,看見白雨正端著兩盆新栽的鳶尾花,往玻璃花房走去。
“怎么又端回去了?”
“晚上溫度還是有點低,明天上午我再拿出來讓它們曬太陽?!?p> “那你放好花就過來吧,我?guī)湍銚Q藥?!?p> 白雨答應了一聲,洗了手回到地臺上坐下,挽起褲腿。
陳曉小心翼翼地幫他消毒換藥,感覺傷口愈合得很不錯,再有兩天可能連藥都不用換了。
白雨看著陳曉認真細致的動作,覺得她真是個不錯的女孩。作為朋友,自己有義務跟她好好談一談。
“陳曉,我有事想跟你說。”
“說吧”。陳曉換了根棉簽,把傷口上多余的藥細細擦干凈。
“你和趙赫明是怎么打算的?”白雨想了好半天,最終決定還是開門見山。
“什么怎么打算的?”陳曉沒有抬頭,專心給他包扎傷口。
“你知道他有家庭吧?”聽到這話,陳曉手里的動作停頓了幾秒。這個話題在一般人看來是挺敏感的,她有點奇怪白雨會跟她聊這個。
“你到底想說什么呢?”她反問道。
“我把你當哥們兒啊,有些話可能不太好聽,但是哥們兒就應該坦誠相待,對吧?”
“嗯?!?p> “我覺得你一個女孩子,跟趙赫明這樣耗下去挺吃虧的。”
陳曉的動作停了下來,她其實很不愿意跟別人談這個話題,因為太私人了。但是,她能體會到白雨是很真誠地在替她考慮。沉默了一會兒,很平靜地說:“我也并沒有吃什么虧?!?p> “什么叫沒有吃什么虧?”
“意思就是,我并沒有失去什么。而且我也沒想得到什么?!标悤灾雷约赫f的話,白雨十有八九是不會認同的。她很費力地解釋道。
“沒想得到什么是啥意思?趙赫明沒打算離婚娶你嗎?”
“他為什么要離婚娶我?”陳曉反問,好像覺得白雨的這個說法挺可笑。
白雨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沒打算嫁給他,他也沒打算娶你,你們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耗下去?”
“你這話說得很難聽?!标悤阅樕嫌悬c掛不住了。
“你們這樣做很難看!”白雨嘴本來就厲害,這一生氣說話更是不留情面。
“這關你什么事呢?我為什么要讓你們覺得好看呢?”陳曉的自尊心被傷害了,語氣也變得冷硬起來。
“你是我朋友,就關我的事了?!卑子隁獾么蠼校麤]想到陳曉平時斯斯文文的,說話也能這么硬邦邦地懟死人。
“你實話告訴我,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
“今后?順其自然吧?!标悤砸种谱∨瓪猓频L輕地說。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就是有一天他老婆會打上門,扇你的耳光,抓破你的臉,讓你再也沒臉見人!”
“我并沒有想傷害誰,她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呢?你的意思是因為我的存在傷害了她,我就應該滾得遠遠的,或者活成她想要的樣子嗎?那我也想問你,我的人生就應該是為了別人而活的嗎?這就是活著的意義嗎?”白雨的話說到了陳曉的痛處,她像個刺猬一樣張開渾身的刺。
“你這是極端的自私!”
白雨再也忍不住了,一腳踢飛旁邊的藥品,受傷的那條腿頓時痛得他眼淚都快迸出來。
他眼前坐著的仿佛不是陳曉,而是傷痕累累,痛哭流涕的余虹。他發(fā)現自己完全不了解女人,無論陳曉,還是余虹,還是幼年時棄他而去的媽媽。
“陳曉,你今天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觀?!卑子隁獾脺喩矶哙拢骸澳阆氘敯咨徎ǎG茶婊你就當去吧,以后你的事我再多說一個字,我白雨就不是人。”
一夜無眠。
凌晨,翻來覆去睡不著的白雨干脆起床,走到花房外抽煙。
他其實很懊悔昨天對陳曉說的那些話。
他知道自己犯了朋友間的大忌。雖然他出發(fā)點是為陳曉著想,但是最后卻衍變成了對她人格的指責。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那么憤怒。就算是陳曉跟已婚的趙赫明糾纏不清,就算是她做了違背社會道德的事情,但是跟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只需要記住在自己中毒昏迷的時候,她不離不棄,背著他跋涉了幾個小時,讓他撿回一條小命不就可以了嗎?
也許陳曉確實是自私的,但她的自私并不是以傷害別人為目的。她從來不主動去索取什么,隨遇而安。如果非說她有錯,那也只能說她沒有舍棄自己喜歡的,去成就別人。
但是,這真的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