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氣度華貴的年輕公子,就是當今皇上的第三個兒子——榮親王盛永煜,他是綺云宮主位蘭貴妃的長子。
榮王在朝八年,政績累累,黨羽眾多,皇上十分寵愛他的這個兒子,相比于被皇上架空的太子殿下,榮王可謂已經位極人臣,但輾轉多年,卻始終得不到這個讓他夢寐以求的儲君之位。
隨著出征大軍漸行漸遠的宏影,他緩緩走下樓,正看到一個黑影朝自己走來,此人雖用一塊綢布遮掩住了臉,但其所著的一身太監(jiān)服,還是讓榮王一眼便看出了他是誰。
“殿下,您所安排的事,都已準備妥當,只要等到這個所謂神勇無敵的小高武侯到了黑水河畔,他就算再如何驍勇善戰(zhàn),也不會有活路了?!?p> “只要這個小高武侯兵敗戰(zhàn)死,那本王就如同折去了太子最得力的一條臂膀,而神勢侯府的世子趙德睿也可以為本王所用。”榮王微微頷首,志得意滿,隨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垂下眉低問道,“聽聞那蘇景陽也跟著去了?”
那人一聲奸笑,“殿下果然消息靈通,此次東境之戰(zhàn),必可為殿下除去兩個心腹大患,同時折掉太子的兩條得力臂膀,那么殿下離入主東宮之日自然就不遠了。奴才先恭喜殿下,不日就將得償所愿!”
榮王閉目深索,他雖想當太子,但也并不喜歡阿諛奉承之人,只是礙于此人還有利用價值,所以也就默默忍下了。
大明北海之外,是號稱虎狼之地的魏國;西山邊境外,則是惜才若渴、文德兼濟的雁國;南境毗鄰平原象族,象族人口雖少,但其豢養(yǎng)的大象成群,輕易無人敢犯,因此他們獨居南方,不爭不搶,遠離紅塵世俗。
而越過大明東境,就是精于騎射、野心勃勃的絳族。
尚在南朝之時,絳族就曾屢次率兵來犯,前朝華彥帝聽信奸佞之言,命明武王前往鎮(zhèn)壓,卻只派給他五千老弱殘兵,去面臨絳族十倍之敵,幸而當時蘇少卿已入王府成為首席軍師,決戰(zhàn)前夕獻上一計,自請持節(jié)為使,深入敵營,用一張巧嘴便說服了當時絳族的老首領流華,最終使明武王在東境黑水河畔與絳族達成協(xié)議。
如今統(tǒng)治絳族的首領流千夜,正是當年老首領流華的次子。
三年前,絳族老首領急病突逝,臨終沒來得及留下繼位的人選,而絳族多數(shù)老臣皆擁立其長子流千水為新任首領,但其次子流千夜野心勃勃,實則早已手握兵權,最終發(fā)動政變,弒兄奪位,登上了絳族首領的位子。
現(xiàn)今東境黑水河外的七郡十三城已全部落入流千夜之手,寇承武馬不停蹄,率領四萬高武軍火速趕往黑水河,日夜不休,行軍十日即達,并于河前三里處安營扎寨。
黑水河素有“東境咽喉”之稱,一旦失守,就會致使整個大明東境失陷,全部落入異族之手,以絳族之心狠手辣,東境百姓都將慘遭異族屠戮,民不聊生。
寇承武不敢有絲毫懈怠,大軍營寨還未建立完畢,他就立刻派副將韓素帶上五名隱衛(wèi)喬裝隱蔽,前去離河畔最近的郡縣刺探軍情。
主帥營帳已建好,蘇景陽、寇承武及其麾下四名副將一同入了營帳,在設好的地勢圖前商討戰(zhàn)略。
寇承武指向地勢圖上的黑水口,正色道:“我欲從此處駕船東下,你們認為如何?”
黑水河占據(jù)天險,歷來不知吞沒了多少船艦,才在各河道中拼出了一條血路,尤以其中流河道口的雙面巨礁最是聞名。
這個河道口又被稱為黑水口,因其巨礁環(huán)繞,所以可避風浪,確實是渡河的上選之路。
可是蘇景陽聞言便立馬搖頭,“不可!承武,黑水口雙面皆立巨礁,雖可避風浪,卻也因其道窄,易埋伏兵,在京中收到的軍報于今而言,已算是舊報了,我們還不明敵情,萬一中了埋伏,可想并不容易脫身。”
副將葉吏道:“可是我們沒有更好的路,蘇公子若有何高見,不妨直言?!?p> 蘇景陽細想方答:“據(jù)我所知,絳族精于騎射,十分擅長馬戰(zhàn),但卻并不擅水戰(zhàn),再加上黑水河素來風浪迅猛,淹沒了不少船只,他們若真的想要吞下東境這塊沃土,唯一的辦法就是從黑水口渡河了?!?p> 寇承武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圖,于是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在黑水口守株待兔?”
“原本倒也可以,只是皇命在身,皇上欲一舉震懾住諸國虎視眈眈的野心,那么我們勢必要從速奪回已經失守的七郡十三城,實際上,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承武,我尚有一計……”蘇景陽眼神間有些遲疑,但很快他便抿唇道,“但這需要冒一定的風險。”
寇承武并無懼色,坦然直言:“景陽,你但說無妨?!?p> “先引敵,而后殲之?!笨艹形渌坪跤行┎惶靼姿囊馑?,蘇景陽便指向地勢圖,解釋道,“從主力軍中調集一部分擅長弓箭的將士于此處埋伏,然后由你帶領多名擅長水戰(zhàn)的將士,乘多條竹船從黑水口出去?!?p> 寇承武不由蹙起眉頭,“景陽,我懂你的意思,可我畢竟是軍中主帥,拿我作餌,只怕會動搖軍心……”
副將葉吏一聽要拿少將軍作餌,急忙拱手阻止道:“少將軍,您萬萬不可有失,若定要促使此計,不如讓屬下代勞!”
蘇景陽搖了搖頭,“我既讓你們少將軍去做誘餌,那就是有非他不可的意思,旁人是無法替代的?!?p> 聽著蘇景陽的提議,副將葉吏儼然忍不住了,聲音也變得有些洪亮:“蘇公子,你雖貴為丞相長子,但軍中之事怎可由你來擅做決定,萬一少將軍有失,誰能擔待得起?”
寇承武驟然瞳孔急縮,低怒道:“放肆!葉吏,你是在軍中待久了,連最起碼的禮節(jié)也不懂了嗎?”
蘇景陽不怒反笑,“承武,他也是擔心你的安全,不必過于苛責。”
寇承武心下很明白,蘇景陽雖出身高貴,卻因朝中無職,被認作是閑散之人,才被屢屢看輕,只是沒想到連他自己賬下的副將也同俗流,對他如此不恭。
副將葉吏立時低頭下跪,“屬下知錯,當自領軍仗責罰,只是少將軍萬萬不可冒此風險!”
寇承武嘆了口氣,罷了,他也是關心自己的安全,于是走上前,親自扶起他道,“你先起來,我自有分寸?!?p> 副將葉吏不由垂下頭,心里還是有很大的不安和懷疑。
蘇景陽勾嘴一笑,解釋道:“承武,非你不可,是因為流千夜早年在使宴上,已經見過你的真容了,大明第一勇士的氣場無人能夠匹及,若非是你本人,只怕流千夜不會輕易上鉤,所以我才會說需要冒一定的風險。不過你可以放心,絳族若埋伏在黑水口,他們也定是在船上待了一段時日了,雖說他們一向精于騎射,但多日乘船也會使他們手足無力,即時可以放出弓箭,也多為虛發(fā),安排多名擅長水戰(zhàn)的將士陪你前去,自然是為了能在關鍵的時候掩護你撤退。”
寇承武大笑道:“景陽,你當真不負青云之名!設想竟然如此周到!”
副將葉吏卻還是有些疑心。
“蘇公子,末將尚有一事不明。既然絳族可能會有伏兵埋在黑水口,弓箭也是虛發(fā),我們?yōu)楹尾恢苯訋ьI主力大軍強攻出去,反而要少將軍親自冒此風險?”
蘇景陽的眉目突然變得有些凝重,他雖然未曾見過真實戰(zhàn)場的樣子,但是卻見過無數(shù)因為戰(zhàn)爭而家破人亡的婦孺老幼,這本就是源于上位者的欲望,可最終遭殃的卻是那些平凡淳樸的百姓,他知道這天下原沒有公平二字可言,可他若能多保得一條性命,說不定也就能多保住一個淳樸而溫馨的家。
想到此處,他便靜靜地回答道:“若絳族真的在黑水口設有伏擊,我們的主力軍隊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盡數(shù)攻了過去,便極易陷入困境,大明將士的每一條性命都很珍貴,這么做是為了減少犧牲。流千夜生性多疑,如若看到我軍主帥竟只率領少量士兵渡河,必定心生疑慮,不敢輕易啟動埋伏,只能遠放弓箭,而絳族此戰(zhàn)講求速度,以快取勝,后備軍需必然不足,我們只需等到他們耗盡弓箭,那么在這道長河上,無論他們設有怎樣的埋伏,只要沒有了弓箭的輔助,我想……都不足為慮了?!?p> 聽到此處,葉吏也不免感嘆起這大明第一才子的心計,竟是自己小瞧了他,于是連忙道歉,“蘇公子,真是抱歉了,都是末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望見諒!”
蘇景陽不在意地笑了笑,“無妨,你也是擔心你們的少將軍涉險,此乃人之常情。此事不必通報三軍,還需隱秘行事,以免動搖軍心?!?p> 寇承武當即做下決定,稍息片刻,便預備小船打算從黑水口過河作誘,然而有一事令他們始料未及,原來榮王早已聯(lián)合趙德睿里通外敵,之前派出的探子謊報軍情,稱絳族大軍并未渡河,實則黑水河守將暗里已受榮王之命放他們成功渡河,而此刻絳族大軍正伏在暗處伺機偷襲。
營寨之中,號角聲起,全軍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寇承武此時親領數(shù)十名擅長水戰(zhàn)的將士乘上多條小船渡河,水流湍急,小船順流而過,然而沒等他們看見絳族大軍的身影,卻突然聽到了從本營中傳來的廝殺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