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開便抵達吉安、袁州,由于一路都是靳統(tǒng)武負責(zé)出面聯(lián)絡(luò),李安國也沒出面,抵達萬載縣后,李安國對靳統(tǒng)武說:“現(xiàn)在只能走山路了,我們這三百騎太惹眼了,這樣吧,經(jīng)歷過瑪瑙山、英霍山區(qū)戰(zhàn)事的人留下,其他的人原路返回,馬匹也留下”
最后,竟然還有兩百多人符合這個條件,李安國默默一想,可不是嗎,既然是李定國麾下的騎兵,多半都是北方人,再差也是廬州府一帶的人,這下李安國犯難了。
最后還是靳統(tǒng)武說道:“二娃,不如我等扮成明軍,一路大搖大擺朝武昌府進發(fā),山區(qū)各縣防守薄弱,我等在夜里行走,白日休息,就算遇到敵軍,也大多是地方團練,以我等三百騎,一沖便散,沒準還能收獲一些糧草”
李安國看著眼前這濃眉大眼的少年,心想,還真有你一套,難怪以后成了李定國麾下有數(shù)的大將,便同意了他的建議。
三百騎在萬載縣換了明軍服飾,靳統(tǒng)武還要了一個臨江府明軍把總的腰牌,一行人直接從萬載縣上山,晝伏夜出,遇到縣城便繞過,三日后便抵達寧州(后世修水縣)。
從寧州出發(fā)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向西北可抵達通城,二是向東北,繞過武寧縣后可抵達興國州。
按照李安國出發(fā)去長沙前給各營下達的命令,駐扎蒲圻的賀云龍部應(yīng)該已經(jīng)把通城拿下來了,李安國便想繞到通城,一方面那里路近一些,去興國州的話還要繞過武寧縣。
“二娃,靠近湖南地界都有我大西軍的探子,如果不小心遇到他們就說不清楚了,還是繞道武寧縣去興國州吧”
李安國聽后沉吟不語,半晌對帶路的萬載縣老鄉(xiāng)說道:“最近武寧縣有什么動靜沒有”
那老鄉(xiāng)是萬載縣山上一個獵戶,順帶采藥,這次給李安國等人帶路有十兩銀子的酬勞,先付了一半,到地兒后再付一半。
由于萬載縣是張其在前營的勢力范圍,這老鄉(xiāng)也樂得為“義軍”帶路。
“軍爺,沒有,我半年前還去過武寧縣,縣里只有幾百團練,就是寧州到武寧土匪較多,最近好像更多了”
李安國一聽,便知道這是他與左良玉部連番大戰(zhàn)之后的的副作用了,不少潰散的官軍肯定上山當土匪去了,樂得逍遙。
他們有三百騎,自然不怕土匪,并且武寧縣是花小山山地營巡防、探查的最南界,自己正好了解一下彼等是否盡職,便又同意了靳統(tǒng)武的意見。
寧州、武寧兩地相距約莫一百五十里路,不過都在修水邊上,朝廷沿著修水邊也建有簡單的驛道。
三百騎兩日后抵近武寧縣一個叫莆田村的地方,武寧縣位于修水南岸,他們要去武昌府,自然從北岸行走,抵達莆田村時接近拂曉時刻,一行人便準備在莆田村歇息一天。
沒想到還沒走到莆田村,前面便涌來了一大群人,扶老攜幼、拖兒帶母的,有的還趕著牲畜,那些人急匆匆地趕路,猛然見到前面又有大隊的官軍,呼啦一下又哭喊著往回趕。
李安國趕緊讓人攔下一人。
“老鄉(xiāng)莫怕,我等是義軍,前面發(fā)生何事?”
那人是一個老者,腿腳不靈便被靳統(tǒng)武的人攔住了,正彷徨無顧呢,一聽他們是“義軍”,還有些不相信,不過這年頭所謂“義軍”、官軍差不了多少,老頭有些畏懼地說道:“金大帥的營頭正在圍山,霸占了我等的村子,我等沒有辦法,只好跑了”
“金大帥?”,李安國一聽有些奇怪,江西地界能稱得上大帥的,可能就是金聲恒了,他不是在建昌駐扎嗎?怎地跑到武寧縣來了。
李安國遞給他一塊銀子,約莫二兩重,“老丈莫怕,我等義軍是專打官軍的,你能否告訴我官軍有多少人?為何圍山?”
老頭接過銀塊,心里略略緩了一些,“官軍只怕有上千人,據(jù)說發(fā)現(xiàn)了賊寇,將賊寇圍在村子北邊的石灰?guī)X”
李安國心里一沉,莫非是花小山的探子被官軍發(fā)現(xiàn)了?
“官軍有騎兵嗎?”
“沒有,都是拿著長矛的步軍”
“村子里還有多少官軍?”
“估計得四五百”
李安國謝過老丈后,回頭對靳統(tǒng)武等人說道:“你等走了一夜山路,尚有余力呼?”
靳統(tǒng)武笑道:“二娃,稍微歇息一刻,等用完飯食,馬匹吃完草料、喝完水就行了”
李安國搖搖頭:“不行,救兵如救火,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被圍的肯定是我的營頭,這樣,稍微讓馬匹喝點水就馬上趕路!”
三百騎略略修整后再次出發(fā),很快便抵達莆田村——一個沿著道路兩側(cè)修建了大量民房的村子,此時里面的軍卒正在準備飯食,三百騎沖進來時,他們嚇了一跳,帶隊的把總慌慌張張跑出來一看,還以為是金大帥的家丁到了,正欲上前搭訕,李安國罵道:“金大帥馬上就到,還不出來迎候?”
等四百多明軍在村子里整好隊伍,李安國又問道:“其他人呢?”
那把總稟道:“楚將爺帶著千人圍山去了”
“圍山?所為何事?”
“聽說有西賊的探子,大概有一百多人,具體情形小的也不知曉”
李安國心念轉(zhuǎn)動,“你過來!”,等那把總走近些,李安國一槍便刺在他的咽喉,接著三百騎一擁而上,瞬間便踏過那四百多人的步軍方陣,這些步軍一個個懵懵懂懂的,被騎兵碾過之后,僥幸沒有被馬匹碰到的寥寥幾人還呆若木雞般杵在街面上不動。
李安國安排五十騎繼續(xù)在村子里清剿,自己帶著剩余兩百多騎繼續(xù)向前急駛,越過村頭后又轉(zhuǎn)向北邊,不多久又見到約莫四五百人,都是步軍,有幾騎走在前面,這些人見到前面的騎兵也嚇了一跳,不過看著對面也是官軍的裝束,遠遠地便喊了起來。
李安國沒有回應(yīng),催動戰(zhàn)馬就往前沖,那幾騎見狀一邊罵著一邊勒轉(zhuǎn)馬頭往回跑,李安國取下身邊的弓箭——李定國特意為他準備的兩石硬弓,連續(xù)幾箭射出后,前面幾個騎兵全部掉落馬下,后面的步軍見狀有的往兩側(cè)的山上跑,有的干脆丟下長矛投降了。
這時道路中間有二十多人露了出來,一個個被反綁著雙手,用一根麻繩串著,李安國一看,這些人全部是山地營的戰(zhàn)士,花小山也在其中!
由于李安國化了妝,花小山也沒認出他來,還以為是張其在前營的人打到這里來了。
李安國跳下馬,走到花小山身邊,“時遷,怎么回事?”
花小山一怔,隨即大喜過望,“二娃!”
李安國笑道:“你不是去寧國府了嗎,怎么落到這般境地?”
花小山苦笑了一下。
原來一個多月前李安國安排花小山去南直隸寧國府辦一件事,這事涉及到一人。
湯若望。
此人原是德國人,后在羅馬學(xué)院學(xué)習(xí),除了神學(xué)以外,還系統(tǒng)地學(xué)習(xí)了數(shù)學(xué)、天文學(xué)、地理學(xué)、機械力學(xué)、化學(xué)等科目,后來他來到中國傳教,被皇帝任命為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
湯若望來到中國后自然以傳教為主要工作,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不過這些并不是他引起李安國主意的原因。
湯若望曾經(jīng)為大明督造紅衣大炮幾十門,西洋火繩槍若干,但這還不是最關(guān)鍵的。
他在大明著作等身,令李安國印象最深刻的有三本:
《遠鏡說》
《崇禎歷書》
《火攻挈要》
第一本自然是講述望遠鏡的原理以及如何制作的書籍;第二本可算是中國古代歷法上劃時代的著作,引用了大量的近代天文地理知識,其中的一些內(nèi)容放到遠洋航船上也非常有用;第三本自然是講述火炮、火槍的原理及如何制作、施放的書籍。
如此重要人物,后世專攻明末的撲街作者怎會不悠然神往?
可惜此時湯若望還在北京,李安國不可能遠赴北京將他弄過來,不過在李安國的記憶里,湯若望還培養(yǎng)了一批大明學(xué)生,其中有一位叫焦勖的翰林院編修,更是《火攻挈要》的實際編著者,湯若望當時只是口述而已。
而這位焦勖便是太平府寧國縣人,歷史留下來的記載不多,不過后世李安國在一篇明末清初的雜記里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些線索,大意是焦勖在崇禎十六年因郁郁不得志回歸故里,與友人于中秋佳節(jié)吟詩唱和的事情。
詩文李安國自然不記得了,不過事情發(fā)生的時間他卻記得清清楚楚,“.…..山河動搖,我等卻于中秋佳節(jié)吟唱風(fēng)月,其可怪也歟?”旁邊還有一行小字,“記于大明崇禎十六年中秋”
今年正好是崇禎十六年,也就是說,這焦勖可能還在寧國!
這焦勖目前還在不在寧國、還在不在世李安國不知曉,不過事關(guān)重大,如此重要一位人物如何能讓他淹沒于歷史長河中?
奚鼎鉉雖然厲害,但與湯若望相比就不夠看了,湯若望沒辦法弄來,將他的學(xué)生弄過來總可以吧,何況此人不出意外的話還在近在咫尺的寧國!
花小山等人潛到寧國縣后,發(fā)現(xiàn)焦勖已經(jīng)死了,他們又偷偷摸到焦勖宅子,將其府里的幾本書偷了出來。
從武昌府到寧國府,他們走的也是山路,一路化成采藥、收購山貨的販子,走的也是武寧到吉安的路線,回程時不小心被金聲恒安排在此募兵的楚國佐部碰上了,雖有山地營的接應(yīng),不過他們加起來只有一百多人,楚國佐則有上千人。
不過山地營的將士也確實厲害,前來接應(yīng)的人先是打光了手里的佛朗機子銃,又射光了隨身攜帶的箭只,射殺楚國佐部幾百人后終于不支被俘,山地營的一百多人也只剩下這二十多人,還個個帶傷。
“書呢?”
等給花小山等人松綁后,李安國急切地問道。
“二娃,剛才事情危急,我將幾本書都藏在山上了”
李安國正欲跟著花小山急趕到山上,靳統(tǒng)武押著一人過來了,“二娃,此人便是楚國佐,被你射中后跌落馬下,剛才還準備從樹林里溜走,最后還是被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了”
李安國看了看,只見那人約莫四十上下,長得倒頗有威勢,心里急著去看那幾本書,便揮揮手,“押下去,我等此去武昌府,尚有百里路,正好缺一個人質(zhì)”
說著也不搭理那人,跟著花小山便急匆匆往山上跑。
等花小山在一個小山洞將一個包裹起出來,李安國三兩下將包裹解開,里面赫然露出四本書,仔細一瞧,除了自己在花小山臨走前給他的紙條上那三本,還多出了一本。
這四本書分別是:
《遠鏡說》
《崇禎歷書》
《火攻挈要》
《坤輿格致》
《坤輿格致》便是意外的收獲。
李安國大喜過望,一把抱住花小山,“時遷,你此番立下大功了,回頭我要好好獎賞你”
花小山有些不好意思,“二娃,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你這任務(wù)我恐怕就完不成了”
李安國卻不以為意,他拍拍花小山的肩膀,“不,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此乃天意,天佑我后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