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氣正暖,江景正好,在林城第一場冬雪來臨之際,林城一中和二中迎來了期末考試,在五味雜陳里送走了我們的第一個學期。
在二中,每過一次考試,學生們都會瘋狂一把,而期末考試時,這種瘋狂的情緒會更加強烈。
每次月考的時候,我們是爭著搬書,而期末考試的時候,變成了爭著疊飛機,當然,這種行為僅僅局限于后幾排的差生,而且只有楊豆兒和楊寧這倆不著調(diào)的孩子玩的最歡。
他們倆好像永遠都不會為學業(yè)感到煩惱。
但是現(xiàn)實證明是有現(xiàn)世報這回事的,沒等他們疊完一本書,教導主任就從樓下跑上來興師問罪,最后念在我們剛考完試,就先不懲罰他們,等著秋后算賬。
全校的學生都和我們一樣,考完之后呆在教室等待班主任開班會,然后分配衛(wèi)生勞動區(qū)域,打掃完之后就可以解放了,我拿著從前排借來的小說,板板正正的念叨著其中一段話:
“年輕的時候,千萬不能遇見太好看的,那樣的話,你就要用往后很長很長的人生去忘掉她?!?p> 我合上手中的小說,默默琢磨了這段話,轉(zhuǎn)頭看向窗邊的林萱,冬天的天很短,六點多的天色就已經(jīng)變得朦朧起來,教室沒開燈,紫紅的天空格外好看,在我的視角里,林萱只剩一個灰色的輪廓,嬌小的鼻梁反射著太陽的最后一絲光芒。
我要是早點看到這句話,沒準兒就提前避開這些渾身發(fā)光的人。
在娘胎里就得算好時間,首先要避開陳安。
一會兒開完班會,總結(jié)今年的學習工作之后,第一學期的這場期末考試,就算是圓滿結(jié)束了,教室里不安靜卻也不會讓人覺得吵鬧,相近的兩排總是聚在一起討論著什么,這種日子是最容易讓人記憶深刻的。
并不是所有的尖子生都喜歡臨陣磨槍,大部分人也需要韜光養(yǎng)晦,在考試前釋放大腦,避免發(fā)揮失常。
林萱是屬于任何時候都不慌不忙的那種,做任何事都很容易進入狀態(tài),安靜做題的時候,世界末日都不能打攪到她的思維。
不過今天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應該是最后一場英語出了什么狀況,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總不能跟她說:“沒事,你看看我每次都不及格,你這一次算得了什么……”
那樣的話,我可能會被打死。
“林恩,寒假準備去哪?”
楊豆兒跟楊寧兩人疊了一天的飛機,收拾好全部放進挎包,現(xiàn)在正百無聊賴的找我說話。
“還沒想好。”我側(cè)過身,用右手撐著頭,疑惑的看著他們,“不過你們倆疊那么多紙飛機干嘛?”
“秘密?!睏疃箖翰[起小眼睛,像是藏著什么了不得的寶貝一樣,把挎包往懷里收了收。
楊寧也帶著壞笑湊近我,“明天你有事嗎,要不跟我們一起去城北大橋玩吧。”
他們倆不是林城本地人,寒假中間隔著春節(jié),他們倆肯定要跟父母一起回家過年,明天也許是今年最后一次見他們了,思索了一陣,我朝他們露出我的大白牙。
“好?!鳖D了頓,我又接著說:“不過我也想帶幾個人一起去。”
“ok。”楊寧像個奸商一樣對我做個答應的手勢。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他們兄弟倆,學習一樣的差勁,腦子也同樣的不開竅,但是卻可以一直呆在一起。
要是陳安和我一樣傻該多好,那樣的話,我們也可以在二中無憂無慮的疊飛機,而且我們倆疊的飛機肯定飛得最遠。
我轉(zhuǎn)過身拍了拍林萱的肩膀,“哎,林萱,明天要不帶夏蚊兒他們一起出來玩吧,我都好久沒見過他們了?!?p> 林萱虛弱的動了動睫毛,“我可做不了主,這你得親自去問柯院長。”
可能是因為懶得跟我說話,她今天竟然出奇的沒有打擊我,或是不讓我接近夏蚊兒,我朝她伸出手,也想安慰般的摸摸她的小腦袋,但是伸到一半我就停住了,因為我找不到這樣做的理由。
尷尬的收回手,放在自己的后腦勺上,略顯結(jié)巴的說:“沒……沒事,明天我親自去找柯院長求情?!?p> 她稍微動了動頭,用清澈的眼睛看了看我。
“隨便你。”
焦存從走廊外進到教室,給我們開這個學期的最后一次班會,他照例先繞著教室走一圈,帶上很招財?shù)男θ?,挨個兒看一遍我們的臉,等把我們所有人都看懵了之后,才氣定神閑的走上講臺,清了清嗓子,“咳咳……咳……嗯,同學們,今天,我們送走了期末考試,完整結(jié)束了高一第一學期?!?p> 他吐詞很慢,平均說兩個字就要停留幾秒,說到一半就保持著嘴型,等著我們鼓掌。
“好!”楊寧率先帶頭叫了一句,然后虛偽的開始拍手掌,其他同學也陸陸續(xù)續(xù)的跟著拍手。
焦存像是指揮樂團的藝術(shù)家一樣,微微壓了壓雙手,示意我們可以停止動作,“嗯……在這一學期,我很感謝各位同學對我工作的支持,咱們高一16班,沒有發(fā)生任何不安全事故,學習成績也馬馬虎虎,馬上要放寒假了,我希望班里的同學們能保持這份安寧勁兒。”
他把眼神投向后排的男孩們,“過年的時候,都少瘋鬧些,不要跟小孩兒一樣搶著放炮,我希望明年春天再見到你們的時候,都還是身體健全的好娃娃!”
焦存說這段話的時候,并不像一個普通老師,而是一個真真切切關(guān)心著你的長輩,告誡你什么該做,什么不要做,話雖老套,聽起來卻是很暖。
“一會兒等校辦室廣播通知,如果給咱們班劃分衛(wèi)生區(qū)域的話,都好好打掃,早些弄完早回家?!彼晳T性的摸了摸肚子,又突然睜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驚叫道:“哦,對了,今晚寄宿生除非家長來接,不然必須要在學校住一晚,明早再離校,其他的學生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他強調(diào)的話,班里倒沒太大反響,早一天回家和晚一天回家也沒什么區(qū)別,而且今晚的宿舍沒有老師會去管,才是這些寄宿生求之不得的大好時光。
外面的天被蓋上幕布,徹底陷入黑暗,焦存站在講臺上,把手舉過頭頂,給我們做了一個很紳士的退場動作,“孩子們,老焦今晚就要回家過年了,咱們,明年再見!”
說完便瀟灑的走出教室,一點煽情時間都不留。
學生們并沒有對此感到不舍,畢竟幾個月之后,我們又將從五湖四海再匯聚回這里,重新同甘共苦,寒窗苦讀。
可我卻突然傷感起來,焦存當了這么多年的班主任,很多事很多動作,早就成了一種程序般的習慣,沒準這樣的動作,不久前才送走一批畢業(yè)生。
沒錯,是永遠都回不來的畢業(yè)生。
我們一共能看他做六次退場動作,六次之后,就意味著今生再難相見。
時間真快,是吧?
班里的學生們還是在吵鬧,林萱趴在窗臺,不遠處的城北街道已經(jīng)亮起整齊的街燈,我媽應該已經(jīng)下班,現(xiàn)在正在家里做飯,我爸應該在雜貨鋪睡覺……
一切都朝著前方發(fā)展,絲毫不會停止腳步,校園廣播開始了今年的最后一次播報:“同學們,相聚有時,相遇再難,我們在半年前入校……接下來,開始分配各個班級的衛(wèi)生區(qū)域………”
我嚴重懷疑廣播室的同學放錯了播音稿,這些話怎么這么像畢業(yè)致辭?
楊豆兒和楊寧不知從哪扯來了一串彩燈,現(xiàn)在正不知疲倦的在教室后面的空地,施展自己的套馬桿絕技……引來一片笑鬧。
好像所有人都沒有對此感到煩惱。
可能是我多愁善感了吧。
——
我們班的衛(wèi)生區(qū)域是教學樓后面的花園,廣播剛播報完,班里的男生們就拿著勞動工具,嚎叫著沖出教室,女孩子們?nèi)齼蓛傻淖咴谝黄?,跟在他們后面說說笑笑。
四組被留下來打掃教室衛(wèi)生,我把楊豆兒趕去洗拖把,然后跟楊寧一起擦走廊的玻璃,林萱負責清理教室里的黑板和桌子。
“林恩林恩!”
楊寧沒擦一會兒,就從前門跑到后門兒,在他距離我三十公分的時候,我伸出手按住他激動的臉,“別想偷懶,滾回去擦玻璃!”
“不是,不是。”楊寧一臉驚訝的說不出話的樣子,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給他換氣,“怎么了你,慢慢說。”
他咽了一口口水,才間歇著說:“是林萱……有人在偷窺林萱?!?p> “什么?!”
我扒拉開他,往前門跑去,沒走幾步,又回頭兇狠的瞪著他,“林萱在哪呢?”
“那邊,那邊?!睏顚幰荒樇鼻械闹钢l(wèi)生間方向。
二中的教學樓呈對稱型,在兩條過道的交接處,每層都分有一個衛(wèi)生間。
我跟楊寧一起往衛(wèi)生間跑的時候,忍不住問他:“林萱剛不還在教室嗎,怎么突然跑出去了?”
“我哪知道啊,可能是洗抹布吧。”
“那你為什么跟我說?”
“我哪知道啊,那你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