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傍晚的武當山升起蒸蒸霧海,將武當七十二峰覆蓋了起來。夕陽西下,黃鶴歸巢。魏三泫此番因禍得福,不僅重回無垢劍心第五境,更是一舉突破第五境達到了六重境界。折了桃木劍,卻得了天地所賜雷擊木劍。
雖然容顏已然是這副老翁模樣,但他的身體各個方面都要遠勝于還保持為年輕容貌的他。
裴長卿與魏三泫走在山林小道上,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談,在其他武當?shù)茏涌磥淼故且桓逼嫣氐暮币娋跋蟆?p> 魏三泫發(fā)生的變化對于武當?shù)茏觼碚f都已經(jīng)是個極大地震撼,更不用說那個拒人千里之外,面如冰霜的師叔祖,居然會和一個才來到武當不過兩日的年輕人并肩而行。
日昃沒山巒,天漸漸黑了下來。魏三泫突然站住了腳,裴長卿同樣停住,看向他依舊是一副處變不驚的表情,“裴莊主,貧道欠你一次?!?p> 裴長卿搖頭道:“道長客氣了,晚輩可沒有做什么。這一切,不都是道長自己想通的嗎?!?p> 魏三泫看向了他,旋即又將視線投向前方道路,“不管你如何想,貧道確實欠了你一次。這個情,我會還上的?!?p> 裴長卿確實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值得魏三泫如此珍視這個人情,他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讓魏三泫欠了自己一個人情,“魏道長言重了,且不說什么人情,晚輩反倒是覺得有很多需要向道長賠禮致歉的地方?!?p> 魏三泫揉了揉鼻子,兩手揣進衣袖,一副“這孩子真麻煩”的表情,遠看去似乎看到了什么讓他不禁一笑道:“裴莊主,你看那邊那位是誰?!?p> 看魏三泫用下巴指明了方向,裴長卿順著看去,倒是沒想到會是不知道在找什么的沈如是。
“沈姑娘?”裴長卿下意識看向魏三泫,卻發(fā)現(xiàn)已然沒了人影。無奈之余干脆對不遠處的沈如是揮手呼喚,“沈姑娘,你怎么在這?”
小跑來到沈如是面前,看她全身未沾雨水,裴長卿一時有些羞澀。畢竟自己淋了個落湯雞一般,這會過去衣裳都還沒有干。
沈如是掩嘴偷笑,拿出手帕替裴長卿擦去臉上雨水,“裴公子,快回去吧,山里冷,若是受了寒癥可就不好了?!?p> 裴長卿尷尬笑笑,連連點頭。
回去的路上,裴長卿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沈姑娘,你剛才是在找什么嗎?”
沈如是點頭道:“裴公子離開不久我便因為一些原因也追了出來,可裴公子步子太快,我也就沒有追上你。這不,一路上一直在找裴公子你啊?!?p> 如此直言的沈如是讓裴長卿羞澀不語,沈如是也不說話,因為她喜歡看到裴長卿的這個反應。
良久之后裴長卿才開了口,“謝謝?!?p> 思考許久,結(jié)果只是說了兩個字,謝謝。
沈如是嘴角微揚,看向身旁那眼神游離,臉色微紅的裴長卿。沈如是覺得有趣極了,也喜歡極了。沈如是心道:常聞師父說山下男人都有一張騙神騙鬼的嘴,最是信不得?,F(xiàn)在看來這可未必,這不就有個單純直率的在這嗎?
沈如是裝作沒有聽到,“嗯?裴公子你說了什么嗎?”
裴長卿抿了抿嘴搖頭:“沒有說什么,我們快回去吧。”
裴長卿的步子加快了些,沈如是看著這樣的裴長卿只覺得這個平時看起來沉著穩(wěn)重的裴莊主,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沈如是就跟在裴長卿的身邊,裴長卿也只是快走了兩步。步子邁的也就附和上了沈如是的步子。
兩人回了紫霄宮側(cè)院的客房,紅蓮和宋君平卻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三支墨簽卻還放在了桌上。
桌上不僅有三支墨簽,又多了一身嶄新的祥云道袍。道袍旁留有一張書信,上面只有三個字。
予長卿。
裴長卿回頭看向沈如是,沈如是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淺笑頷首,退出屋子帶上了屋門。
也就是片刻功夫,裴長卿就打開了屋門,讓沈如是進了屋子。屋子里點燃了燭火,原本昏暗的屋子也變得亮堂起來。
換了一身嶄新道袍的裴長卿倒是頗有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沈如是進了屋子,見裴長卿默不作聲,手放在了三支墨簽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沈如是小心問道:“裴公子,現(xiàn)在可是有了什么頭緒?”
裴長卿看向沈如是微微頷首,“確實有了些想法,只是還不知道是不是如我所想那般。”
雖然裴長卿是這種說法,但是在沈如是眼里看來,但是一種十分自信的樣子,“既然如此,裴公子不妨先試試?”
裴長卿注視著桌上三支墨簽,“當然要試試,不過還需要沈姑娘你的幫助?!?p> “我?”
沈如是疑惑的指了指自己,裴長卿點頭,手按在了三支墨簽上,“沈姑娘,請你聽我口令,你和我同時往這三簽中注入內(nèi)力。”
沈如是點頭,同樣按住了墨簽上。裴長卿抬眼看向沈如是,她的面容近在咫尺。一絲清香入鼻,恰是他所喜歡的那氣味。
裴長卿輕聲道:“沈姑娘,開始吧?!?p> 兩人相視頷首,同時注入自己的內(nèi)力入簽。裴長卿的《黃庭經(jīng)》,沈如是的《太微紫元經(jīng)》。這兩種內(nèi)力在冥冥中似乎總有什么聯(lián)系一般,三支墨簽就像是一種媒介一般。牽引,糅合兩人的內(nèi)力。
霎時間,三支墨簽金光大放,照的屋堂宛如白晝一般。三支墨簽緩緩升起,裴長卿和沈如是的手從墨簽上拿了下來。三支墨簽緩緩浮起,立于兩人之間。兩道光束迸出沖入兩人眉心之中。
裴長卿眼前景象一變,沈如是也從他的眼前消失,就像是只身一人完全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雖是陌生,但眼前這種景象裴長卿已然是第二次來到了這里。
眼前的大魏金篆不再是兩段二百一十字,已然增加到了三段四百二十字。裴長卿一字一字的將這四百二十字,自己最后第四簽的下落全都記了下來。
當他看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這四百二十字瞬間消散,裴長卿的身子感受到一股仿佛極為強大的吸力一般飛了出去。
猛然睜開眼睛,只覺腦內(nèi)脹痛,不由讓他緊皺眉頭。視野清醒了些時才發(fā)現(xiàn)宋君平和紅蓮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回來,而沈如是的表情似乎夾雜了些許擔憂一般。
裴長卿依舊站著,他不知道在自己閉上眼睛再到睜開眼睛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
宋君平直言開口道:“裴莊主,方才你是怎么了?你這一站,可是站了足足有兩個時辰。我們?nèi)柫藦埾扇四氵@是怎么了,張仙人也只叫我們不用慌張,等著便是。所以這兩個時辰裴莊主你就像老松站樁一樣,紋絲不動?!?p> 裴長卿沉默不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不過是將那簽中文字一一牢記在心的功夫,他自認為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為何這邊竟是過了兩個時辰?
他坐了下來,看著桌上仿佛根本就沒有被動過的墨簽發(fā)愣,良久時間才開口道:“第四簽的線索,知道了?!?p> 裴長卿拿起第三簽遞向了宋君平,宋君平接過天權(quán)簽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待裴長卿開口一樣。裴長卿以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茶水,就在木桌上寫了起來。
指如靈動走龍蛇,就在桌上寫下兩行字。
尼連禪河里逆缽盂,畢缽羅樹下生佛陀。
宋君平低聲念了一遍,裴長卿便將這兩行字隨手抹去。又將天璇簽還給沈如是,自己收起了天樞簽。裴長卿看向屋外,此時已然夜深,裴長卿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說道:“沈姑娘,不知能不能陪我到山間去走一走。”
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沈如是相信裴長卿不會沒什么原由的就提出這樣的請求。
沈如是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屋子。裴長卿隨之追上,一步踏出屋門的時候,站住腳也不回頭,沉聲道:“還請宋先生和老板娘就不要跟來了。”
這一句話正中想要尾隨而去的紅蓮的心思,裴長卿快步離開。紅蓮的心思并沒有打消,正要跟上去的時候又被宋君平拉住。
紅蓮一臉不悅的看向宋君平,后者則是少有的凝重表情搖著頭,這讓紅蓮也不再耍性子。只是悶悶不樂的噘著嘴跑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
宋君平該嚴肅的時候確實也會嚴肅,只要紅蓮聽他的話,他還是那個處處順著紅蓮的貼心丈夫。耍些小性子的紅蓮他自然不會討厭,倒不如說就連紅蓮的這一點孩子氣他也是喜歡的。
來到床邊,宋君平親手給紅蓮脫掉了鞋子。自己一人翻出筆墨紙硯,將方才裴長卿以指點水,寫在桌子上的兩句話重新抄寫在了紙上。就連裴長卿的筆跡,他都模仿了出來。
放下筆桿,敲了敲木桌。宋君平還是將這張紙放在燭火上點燃,丟進了筆洗中。緩步走到屋門口,微微嘆息一聲。這一聲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夠聽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