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1700年。
“號外,號外!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昨日在邊境舉行閱兵儀式,瓦爾斯塔公國正在集結兵力,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趕緊買份報紙看新聞啦!”
塔嘉維法庭門外的大街上,賣報童們?yōu)榱送其N報紙都在賣力地吶喊出這條重磅新聞,引得路過的市民競相購買。
與此同時,法庭內(nèi)部,一上午的審判已經(jīng)接近尾聲,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情。
最后一位受審的只是個落魄的盜竊犯,旁聽者卻出奇的多。
達利·艾因富特戴著鐐銬坐在被指控者的席位上,他本就矮小削瘦,在經(jīng)歷了一連串打擊之后顯得愈加虛弱、遲鈍。
艾因富特家族在上個月遭遇了滅頂之災,家主保盧斯·艾因富特男爵被仇家紐曼家族抓住了把柄,有證人指控保盧斯男爵與瓦爾斯塔公國某位高官秘密通信長達數(shù)年,在信中男爵計劃秘密轉移財產(chǎn)并前往公國為公爵大人效力。
而公國正是貴族同盟的死敵,在如今的緊張局勢下,任何可疑的行為都會引起重視,更何況保盧斯男爵的通敵行為證據(jù)確鑿。
最終保盧斯·艾因富特以背叛者的罪名被判處絞刑,家族財產(chǎn)全部被沒收或凍結。
此事后不久,保盧斯男爵那個好勇斗狠的小兒子威廉·艾因富特按捺不住怒火,在一場非法的決斗中用劍殺死了紐曼家的長子。
隨后威廉·艾因富特被判決犯有非法決斗罪和一級謀殺罪,最終和他的父親一同被絞死。
得益于近幾代家主的辛苦經(jīng)營,艾因富特家的財富和影響力與日俱增,頗有恢復舊日輝煌的勢頭。
而在經(jīng)歷這一連串的打擊之后,幾代人的努力皆盡化為虛無,就像一只翱翔天際的白鷹忽地跌入泥塘,再也看不到復興的希望。
達利·艾因富特傷感地聳拉著腦袋,許久不曾洗過的棕色卷發(fā)油膩雜亂,滿是胡茬的臉頰上還沾著些許泥土,一雙青色眼睛布滿血絲,疲憊地瞪視著磨舊的地板。
本就不善言辭的他,緊張得開始結巴起來。
“我……我只是想拿回自家的地毯賣錢,法官先生。我身無分文,無法眼睜睜看著母親和妹妹挨餓。
當時我透過窗口看到廳內(nèi)無人,自己身上又恰好有備用鑰匙,于是就偷……偷偷的進去,搬開桌子想要……想要卷起地毯離開,沒想到……沒想到?!?p> 證人席位上,梳著一頭黑色油亮短發(fā)的中年人慵懶地斜靠在椅背上。
此人乃是塔嘉維城督查隊的隊長,名為查理·瑞克斯。他仗著自己是某位市政官的小舅子,得到了這個肥差。聽完嫌犯的陳述之后,這位隊長正身笑道:
“沒想到咱們塔嘉維城督察隊的隊長,本大爺我恰好走下樓梯抓了你個現(xiàn)行,對吧?第一次行竊就碰了釘子,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達利先生?!?p> 說罷旁聽席那邊傳來一陣竊笑。
聽聞曾經(jīng)闊綽的艾因富特家族繼承人竟因為偷竊被抓,很多無關的人都來看熱鬧。
本地的暴發(fā)戶和新貴族們尤其樂于見得此事,他們都在等著市政府拍賣這個沒落家族的財富,到時候便有機會低價拍得地產(chǎn)。
戴著單片眼鏡的法官示意旁聽席嬉笑的人群保持肅靜,隨后他把注意力轉回到被審的犯人身上,正色道:
“達利先生,我非常不希望再次看到你家族的人來此接受審判,然而你們就是不知悔改!
一周內(nèi)連續(xù)失去父親和弟弟以及所有財產(chǎn)的確令人崩潰,對此我真心同情你。但本人職責在身,還是得秉公辦事?!?p> 法官緩慢地翻動書頁,下顎的軟肉隨著話語不住顫動著:
“鑒于你父親密謀叛逃到公國的背叛行為,我已經(jīng)在上月作出判決,將你家族名下的莊園、農(nóng)田、馬場、藝術品、家私、貴重金屬、流通貨幣等財產(chǎn)一并沒收。
一部分不動產(chǎn)將擇日公開拍賣,遣散所有仆從,農(nóng)田和佃戶也都收歸貴族同盟聯(lián)合政府管理。”
法官合上書本繼續(xù)說道:
“一切處罰都符合法律中的相關條款?,F(xiàn)在我問你,當初開庭的時候你可在場?對于本庭做出的處罰你可有異議?”
“我在場,大人。沒有異議?!边_利稍微抬起頭,有氣無力地答道。
“既然早已知曉那便是明知故犯,你非法闖入的地方已經(jīng)不再是你家的宅邸。此處地產(chǎn)在公開拍賣之前暫時當做督察隊臨時辦公廳使用。
你要拿走的那條地毯也不再是你家的地毯,而是辦公場所的裝飾品。根據(jù)法律相關條文,你的行為屬于非法闖入和盜竊公共財產(chǎn),達利先生。”
法官一席語畢,證人席上督察隊長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幾分,輕蔑地注視著窮困潦倒的貴族少爺,手中還把玩著一件原本屬于艾因富特家族的工藝品。
?。ㄈニ腊赡氵@混賬東西,你這紐曼家的走狗?。?p> 達利只敢在心中暗罵以泄憤怒,并不敢真的得罪這個霸占他家園的人,他攥緊了拳頭,為了母親和妹妹他必須壓抑怒火。
作為長子,也是家族中僅存的男性,如今的他肩負重擔,如若在法庭上因辱罵公職人員而被加重刑罰就太過愚蠢了。
“既然事實已經(jīng)清楚,那就開始宣判。達利·艾因富特,請起立。
根據(jù)貴族同盟屬地赫爾比斯伯爵領的相關法律,我在此宣判,你犯有非法闖入罪和盜竊公共財物罪。
你將在監(jiān)獄服刑三年,此判決即刻執(zhí)行。”
包裹著黃銅的木槌落下,重重砸在硬木板上。
頭戴白色紳士假發(fā)的法官用一雙胖手合上法典,費力地擠出座椅。
法官站起身來開始整理桌面,他問到:
“在服刑之前,你還有什么想說的么?”
“我需要委托旁聽席中的一位先生照顧我的家人,法官大人?!?p> “好,本庭準許你的要求,但一定要長話短說,不能耽擱行程。先生們,今天上午的事務處理完畢,休庭!”
法官離席之后,法庭內(nèi)其余的人們也開始退場。
后排座位上幾位紐曼家族的人惡狠狠地瞪著達利·艾因富特。紐曼家族和艾因富特家族是百年世仇,他們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成功扳倒了艾因富特家,紐曼家的長子沖動易怒,他忍受不了艾因富特家小兒子威廉的挑釁,沖動地接受了一場非法決斗,并因此喪命。
原本大獲全勝的紐曼家族意外地失去了第一繼承人,家主西斯卡·紐曼為此大為動怒。
他們眼看艾因富特家的長子被送進監(jiān)獄還是覺得不夠解氣,這些人惡毒的眼神在告誡達利:兩個家族百年間的仇恨還未結束,他們一定還會找麻煩的,達利只能暗暗祈禱他們都來針對自己,千萬別去欺負母親和妹妹。
達利回過頭,望向灰白頭發(fā)的老管家維斯,眼中飽含著對承諾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