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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傾

第三十章 夜謀(下)

酒傾 古樓SAMA 4545 2019-03-26 19:01:49

  臨淵與傾心關(guān)了門在正堂談了許久才回了屋。

  魚鳧在臨淵屋中等了許久,見他進(jìn)了門,才從陰影里把身子露了出來,冷哼了句,今日蘇宅好熱鬧,來了這么多人,就不怕,人太多把事情都敗露了出去嘛?

  臨淵關(guān)了門,回身見魚鳧,便見她早已脫下一身的素白,換了昨日一般的黑衣,臨淵便問,今日仍要出去?

  魚鳧深深嘆了口氣,等了一會才說,是,還要出去,有些事還不太放心,怕失誤了,蘇家的計沒成,我的仇也報不了。

  臨淵問,你怎知林府是當(dāng)時主謀?

  魚鳧嘆得更沉了,回著臨淵的話,不,我不知道林府是否是主謀,我只知道當(dāng)時害我家的人有林驍虎,或許他并不是主謀,或許他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殺手,但我已顧不得了,父親讓我逃,我逃了,但是從逃的那一刻起就后悔不已,母親讓我找一個簡單的鄉(xiāng)村野夫也好,市井官宦也好趕緊嫁了人,別再踏入江湖了,上半生畢竟已經(jīng)被家里綴進(jìn)江湖里了,下半生自己莫要再踏入。我也聽了母親的話。

  魚鳧嘴有些抖,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臨淵面前承認(rèn)自己嫁給了他人,她嫁與他人士,她心中帶著痛,唯一能給痛帶來一些安慰的便是不需要告訴世間任意一人,自己的心中還有一個人。不需要告訴臨淵自己已嫁了人,或許還能在臨淵的心中留下自己最好的樣子,但如今再見了臨淵,那些痛與安慰都消散得干凈了。是自己老了嗎?魚鳧有時候經(jīng)常覺得自己以前那些強烈的愛,強烈的恨似乎都要沒了。她怕自己把家的仇恨忘了,她怕自己再不去報仇,便之后真的無法報仇了。

  那她死去后,真的敢去見自己的父母嗎?

  魚鳧知道自己若是什么都沒有為自己的家做些,即便真的死了,她也無臉去見自己的父母。即便在黃泉相會父母再怎么對她笑,她都覺得那笑都帶著責(zé)怪。

  魚鳧終究把嘴地抖克制住了,這樣她才敢說話,才不會把自己的愧疚與不甘的話說出去,讓人聽了討厭。

  魚鳧終于把眼睛從看燭光轉(zhuǎn)到看臨淵身上,看著他,看著他,看得那人在眼中仿若都模糊起來了,魚鳧怕眼前的這人再一次未有聲息自己消失沒了,便趕緊說著自己的話,我等了一年,又聽了母親的話,嫁給了別人。如今我把他們的話都聽完了,因為這是他們當(dāng)初給我最后的要求,我都聽了,也都遵守了。如今我便是由著我的性子活著,我要給我父母報仇,若是這仇報不了,我亦是活不下去,過去五年,我每日每夜都因為自己的無力,都因為自己沒有跟父母死在一起而痛苦而煎熬。

  臨淵往魚鳧身邊走,卻被魚鳧伸出手,阻了腳步,不讓他來,臨淵便不敢再走一步,怕更傷了魚鳧的心,畢竟他早已對不起她。

  魚鳧吸了幾口氣,靜了心,才說,余臨淵,我覺得我虧欠你的就是這些了。我覺得我嫁給他人沒有給你一個結(jié)果,是我的不對,今晚便是把話都告訴了你,在心中便是不再虧欠你了。如今你我的情真的在我心中斷了,斷的一干二凈。

  臨淵還要說話,卻仍舊被魚鳧伸手阻止,她不愿意聽他說話,怕聽多了,原本滅了的情就又起來了,她跟他就應(yīng)該如此,就應(yīng)該再也沒有什么情情愛愛了,她如今跟他只有聯(lián)手的關(guān)系,等報了仇,她跟他就真的不再相見,永不相見,連下一輩子、再下一輩子也不再相見。

  魚鳧盯著臨淵,看他的面仿若跟當(dāng)初一般,當(dāng)初就是這個男子一步一步的近了自己的心中,走的太近了便又是一步又一步地遠(yuǎn)離了,今日今時他便走出了她的心,再也不會讓他回來了。

  魚鳧的情發(fā)泄完了,便又回了自己的冷聲去說,今夜我出去后,若是三日后,我沒回來,便跟蘇大姑娘說,快逃吧。我沒親自跟她說,是怕她心中擔(dān)憂,既然你在她身邊便多為她分憂吧,畢竟當(dāng)初你未曾幫我。

  魚鳧沒有再聽臨淵一句話,自己便躲在黑中去了他處。

  臨淵知她走了,才敢坐下來。他又何嘗不愧疚、不自責(zé)、不在心中仇恨自己,若這兩年未曾在佛寺沉思,怕自己早在懊悔與痛苦中自戕了。人世間的至情至恨似乎都由不得自己,只能承受著天地的意愿。臨淵仿若突然知道了為何有如此多的人癡迷佛祖,為何有如此多的人出家求法,為何有如此多的人明明從未見過佛祖卻在心中一直念著佛祖的好,希望能佑他,庇他,讓他一生平安。

  一生平安,真的是太難了,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能夠善終?

  臨淵在心里想,門在外面響。

  有人抱著拳往屋子里進(jìn),笑的那雙劍眉飛旋了起來,響著聲說,余兄好性情啊,如此慌亂的夜,卻還不忘金屋藏嬌,在下自愧不如。

  臨淵看是若虛,不去在意他的嘲笑,只是問,若是仍舊是梅花門的種種事宜還是找蘇姑娘的好,我這里不方便也無法決斷。

  若虛笑著不顧臨淵的推辭,徑直走到屋中的圓桌坐了起來,盯著臨淵的劍看。

  若虛笑著說,余兄這柄劍我能看一看嗎?我記得幼時曾有一長者帶著此劍來給我家老太爺祝壽,在人群里我便是見過這柄劍。那時年幼只覺得好,但是從未近看過,不知是否可以在讓我仔細(xì)瞧瞧看是否有認(rèn)錯。

  臨淵見他問的蹊蹺便是回,孔兄只是為了劍而單獨夜中尋我?

  若虛一笑,不好意思了,便說,也未必全是,本來是找你為了他事,不過今日在正堂看見這柄劍了,便是好奇至極,從來未曾想年幼時心中念想的物,多年后還能再見,確實是有些欣喜,仿若見了舊友如何能不多問幾句以示友好呢。

  臨淵見他來時,雙手空空,便心中一頓,臨淵從不愿意把自己的東西借給他人看,借給他人摸,尤其是跟自己不甚熟悉的人。但人終究是身不由己,有時候越不愿意去做的事情,越容易被人逼迫著去做。臨淵不想為了這點事,便惹得若虛不痛快,更怕若虛若是不痛快了,便在與蘇家聯(lián)手期間心生芥蒂,若日后聯(lián)手變反撲,便更讓人不安。

  臨淵知道人的某些恨跟仇就是來的莫名其妙,有時候他走在路上,便會有他人要來自己的命,仿若自己的這條命是路邊的一粒石子,并不屬于他自己,而是別人若是看上了便要隨手來拿。

  在江湖上浪蕩久了,見慣了怪事,便更加喜歡了禮法,因此便是更加尊重塵世的倫理道德。

  臨淵把劍便遞給了若虛看,若虛拿過來,側(cè)著身子便是一拔,拔得太快劍刃跟劍鞘便摩擦著起了鳴聲,那鳴聲便震在空中,鳴個不停。

  若虛便是大叫一聲,好,好個寶劍。拿在手里就更是知道劍的好。

  若虛待那鳴聲停了,劍不顫抖了再去看劍,便順著劍刃上的紋路一眼望去,便知這劍雖好但似乎壽命要終了。

  他在孔家見過太多的劍了,老太爺喜歡收集劍,便建了劍閣,供奉著四處得來的劍。若虛聽紅鯉談?wù)撨^老太爺,年輕時候狂放不羈,愛劍,便與人相約,若勝則他人的劍歸己,若敗自己所有的劍便都?xì)w他人。

  人若是見了他人的好,便心里不忿,因此與老太爺比劍的人便是越來越多,來的人越多,老太爺勝的就越多,到最后,勝的劍擱不下了,便再也沒有人來戰(zhàn)了。老太爺老了,跟他同輩的人都已成了各派有臉面的人,誰贏誰輸面子上都過不去。比他小的那一輩,即便心中狂妄但也不敢越了禮節(jié),最多只是慕名來看,再也沒人敢來提出相斗了。于是那些劍便都沒了主人,都放在劍閣里堆疊著。

  若虛有時候會去劍閣里選劍拿著自己玩耍,那些劍太老,受不了若虛的年輕時的猖狂,便是還沒壽終便都自己碎了個干凈。因此若虛未曾知劍的好便先知了劍的死了。

  若虛再便是不敢去用力,怕劍換了主人勁力不對,便死的更快,便是再小心翼翼地把劍插入劍鞘當(dāng)中,雙手奉還給臨淵。

  臨淵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在劍上,找他來是另有話說,便問,孔兄是否仍有言語要交代?

  若虛因為剛剛的劍,心中便有些失落,舍不得這么好的劍就這樣死在了塵世里,聽臨淵問他話,便去了喪氣,來迎他的問,是,有些話是跟蘇大姑娘說的,在正堂已說的干凈,還有些話是跟余兄說的,怕蘇大姑娘聽了心中煩憂便來單獨跟你說。

  臨淵便讓若虛問,若虛才說,我若說了余兄可別覺得冒犯,畢竟梅花門此事兇險,還是各自都小心的好。今夜前來,其一,想試一試余兄的身手究竟如何,上次山中客棧一試,我便覺得與我相差無幾,但終究只是內(nèi)力跟心勁,這次想試一試劍法。其二,我這次到各個門派去求人,并非完全為了蘇家,孔家也自有難處,我不會細(xì)說,余兄也別細(xì)問。若此次對抗梅花門勝了,我便會要求所來門派各簽一個盟書,若遇到與此類似的事,便是盟書上所寫之門派同來相助,有盟書自然有盟主,盟主我想讓你為蘇家張口,蘇大姑娘畢竟未必是江湖中人,她的話,其他門派未必心服,余兄雖然不是師出大家,見了你的劍我便也知道并非小家,若你開口支持孔家,其他門派必定無話。其三嘛。。。

  若虛賣了個關(guān)子,看了看臨淵,笑著說,其三嘛,若是你明日比試勝了我,我再跟你說既然有比試那就要多點賭注才好,否則無了趣味。若你敗了,便直接應(yīng)了我第二件事如何?

  臨淵聽了便知其心思了,江湖快五年未有盟主了,自從上一任盟主過世,世間仿若無了大德,因此那位置便是一直空著,看來不光是梅花門盯著,孔家也盯著,或許有更多的其他門派都在盯著,只不過梅花門先露了頭,其他人便按捺不住了,孔若虛手里的那個名單不知是真還是假,但至少都是跟孔家親近的門派,孔家想借這次機會給江湖里的人看,看他們有沒有能力登頂。

  臨淵不在意江湖的事,便是說,若是我贏了,第三件事說與不說給我聽無關(guān)緊要,重要的是多帶一些人來,保著蘇家的安穩(wěn)。至于其他的便都好說。

  若虛大笑,好,余兄爽快。明日清晨一試手腳,今夜便不再打攪了。

  臨淵起身送若虛走,若虛只是笑著說留步,早些歇息吧,金屋藏嬌的事情我不會跟蘇大姑娘說的,余兄安心。

  臨淵苦笑,便也不再跟他費口舌,只言著,多謝,孔兄。

  玲瓏出來打水,見若虛從臨淵房里出來,還好奇這兩人怎走的這樣親近了。回了屋子看傾心坐在梳妝臺前,靜靜地發(fā)著呆。

  玲瓏便是上去一抱喊著,阿姐,今日你跟月娘阿姐抱著的時候,都沒有抱我,玲瓏心里難過,要多抱一會阿姐。

  傾心本來坐在那心中滿是愁事,被玲瓏一逗便笑了出來,轉(zhuǎn)了身掐著玲瓏的臉說,你呀,不安安穩(wěn)穩(wěn)地長著,整日總是在意這些有的沒的。你怎么不替阿姐分分憂。

  玲瓏聽了更一頭拱在傾心懷里說,怎么不替阿姐分憂了,我剛剛可是把各個房間里的人都瞧了一遍呢。那個叫孔若虛的跟余公子剛剛在屋中說了好些的話,我打完水他們才說完。那個叫紅鯉的到了屋子就在寫信,不知寫給誰,關(guān)了門什么聲音也沒有。還有那個奚魚鳧,屋子早就空了,里面只留著她今日那身素白的衣服,人卻不見了。阿姐你看,我是不是替你分憂啦。

  傾心笑,好,好,好。你分憂,你分憂。

  傾心不自覺的嘆了口氣,今日又是一整日一整夜的忙亂,真的有些喘不上氣了,若不是剛剛玲瓏跟她玩鬧了一番,還真覺得這人生只剩下了苦,一絲甜都沒了。

  玲瓏見傾心嘆了口氣便說,阿姐怎么又嘆氣了。今日你一直在嘆氣,把我都聽心慌了。

  傾心聽了玲瓏的話才知自己的愁都散給了周圍的人,她知自己今日真是有些亂了方寸了。

  傾心便是低著頭雙手抬起玲瓏的臉問,玲瓏,若這次我把你害死了,你會恨我嗎?

  玲瓏笑著說,阿姐怎么會害人呢,若是我真不走運去了別處,見了我爹娘,那也是我爹娘想我了,跟阿姐無關(guān),我還擔(dān)心阿姐身邊沒了我,沒了說話的人呢。

  傾心笑著說,好,就為你這話,我也不能這么簡單認(rèn)輸。等著被人捅我們刀子不是蘇家人的做法,既然知道有人要捅我們了,那一定先下手為強,怕他未死的透徹,還要多捅幾刀。

  玲瓏笑,阿姐,你說這話的語氣好若大老爺呀,每次大老爺發(fā)狠便是這種語氣。

  傾心心里一震便又是一笑,是啊人長大了,原以為我會像我母親,卻未想越來越像父親。

  玲瓏一邊給傾心梳發(fā)一邊說,阿姐平時跟大娘一樣慈眉善目為他人著想,但是真到了別人虧欠你,甚至是逼迫你的時候,便更像大老爺了,有著一股我若未死的透徹,你便整日不得安生的狠勁。

  傾心笑,哦,你又知道了。

  玲瓏哈哈地笑著,是啦,是啦,我又知道啦。

  傾心屋中熄了燈,這一夜才算過去了。

  明日,便又是一日的難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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