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這事之后，馬凱和張瑋商量，是不是得做點偽裝。譬如做一些送貨單，冒充是諾基亞的維修工廠。這樣就算是被查到，不是真正的內(nèi)行也看不出問題。外發(fā)的維修廠，流程亂一點應(yīng)該說得過去。
“整這些沒用的干啥。幾百年遇到一回，再說你們這次不也幸運過關(guān)了嘛。照我說，你們這次處理地就挺好。以后讓皮皮就說自己是售后工廠的就行了?！狈椒讲灰詾槿?。
“哎呀你別折騰了。還要做送貨單，還要做流程，誰搞這些東西啊，累不累啊。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做點貨呢。”方方仍然反對。
“主要不是你們?nèi)ヅ芄S?！瘪R凱見張瑋也不熱心，有點生氣。
“你這話說的，這不最近我沒空去工廠嗎？之前哪次不是我去的？”方方急了。
馬凱不想和他爭了。
馬凱想去找江總，這段時間，他心中有一肚子的疑惑。
于是他開始找機會。既然要聊，那就得找個江總有心情聊的單獨時間。在這點上，馬凱自詡比別人要懂得分寸。他經(jīng)常在江總辦公室看到有人被罵得狗血淋頭。他不覺得那是江總的問題，而是這些人眼皮淺，覺得自己的事情緊急，沖進來直接說就能解決問題。有時候，馬凱在心中想，這些人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屁大點事，以為江總是爹么？
馬凱通常是借著打招呼的形式，去江總辦公室晃一圈，如果人多，他說兩句就走了，沒人的時候，他才會多說幾句。但這樣的機會并不好等。
那段時間，他是越等就越心焦。
終于有一天，他進江總辦公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就江總一個人，可江總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有事找我？”江總在收拾著桌面。他是一個很整潔的人。每次要是出門前，都把辦公桌收拾地整整齊齊。
“領(lǐng)導(dǎo)，你要出門么？那就以后再談吧。”
江總抬起頭，瞄了馬凱一眼，表情挺輕松。他故作驚訝地說：“怎么了？有很多事?。课乙ド?，你陪我吧。”
真等到這個機會了，馬凱一下子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之前他的很多疑惑，此刻好像都成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開始說著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從辦公室走出來。
江總公司背靠著南山。沿山路上沒什么人。江總突然問道：“聽說你前幾天差點被邊防抓了？”
“呃。也是我自己小題大做了。”張瑋應(yīng)該是和江總講了細節(jié)，這種事很容易成為談資。馬凱也就不用再說一遍了，他反而覺得有些尷尬。
“小心一點是好事。你們畢竟在做著這個生意。”江總接了一句。
馬凱聽了有些寬心。他順勢說：“最近主要是事情太多了，一樁樁地，總是感覺不好。”
他見江總沒接話，也就繼續(xù)說下去：
“從龍剛撞人開始，就一直不順。一直到阿龍走，中間亂七八糟的。那天在梅林關(guān)，我真的以為會被抓到。我是覺得，是不是不該讓阿龍走？”
“阿龍不走，這些問題就不會出嘛?”江總反問一句。
“應(yīng)該會好點?！?p> “好在哪兒？”
馬凱知道混不過去了，這個時候必須得老實說：“要是阿龍在吧，很多矛盾能有個緩沖。張瑋說，三角形是最穩(wěn)定的。我倒不這么覺得。三角形太容易站隊了，一遇問題，就變成了二對一的狀態(tài)?！?p> “你其實擔(dān)心的是這個問題吧。”江總開始給他總結(jié)了。
“讓阿龍走，張瑋之前和我說過，我沒反對。”
“我為什么沒反對？你是做運營的，你自己該清楚。他的貢獻，和他的回報匹配嗎？開公司，不是對人情負責(zé)，是要對所有人負責(zé)。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干得比他多，和他拿一樣的錢，做久了，你會不會有意見？”
“還有感情這種事情。你和阿龍，有多深的感情？談不上吧。小孔當時離職的時候，我也勸過他。小孔還是我小孩的干爹。一畢業(yè)就跟著我老婆做助理，后來我們這邊的業(yè)務(wù)，小孔是立了汗馬功勞的?？琢畹?，和阿龍比起來，價值也好，感情也好，重得多吧?但是企業(yè)發(fā)展下去，不是說誰一定得在，而是，他適不適合?！?“至于價值這個事情。你們對自己，對別人，都要客觀地衡量。張瑋什么價值，方方又有什么價值？你應(yīng)該自省一下，看看你的判斷是不是正確。你現(xiàn)在并不知道方方有什么價值，對不對？甚至你覺得，你的價值遠比他大，對不對？”
馬凱被說到了痛處。這是他心中一直不愿意承認的點。江總說得對，他就是覺得方方靠嘴干活，張瑋反倒挺受用。他累死累活，有時還會惹得張瑋生氣。
“包括方方大姐的事情，你也不能接受是吧？”
馬凱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可我覺得，我對他們的判斷沒有錯啊。方方確實在偷懶，他們家也確實在占公司的便宜?！?p> “馬凱，你要記住。用人，不是用一時?？慈?，也不是看此刻。你沒來之前，方方都做了什么，你大多也知道。未來，方方能做什么，你確定你自己清楚嗎？我下面這么多人，都是可用之人嗎？學(xué)會用人，學(xué)會用別人的長處?！?p> 江總和馬凱并肩走著，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停下來，側(cè)了下身，拍了拍馬凱的肩膀：“你對自己要求太高，這是好事。但是，如果你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你將無人可用?！?p> 馬凱沒說話，他在思索著江總話里的意思。他們倆并肩，默默地走了一段。江總可能是覺得前面話說的有點重，率先轉(zhuǎn)移了話題：
“你們就想一直做高仿嘛？”
馬凱愣了一下。他覺得項目的問題一直是張瑋在負責(zé)，他還真沒考慮過，要做什么樣的轉(zhuǎn)型。
“要想啊。想一直做高仿，就沉到最底層去。要是不想一直這么提心吊膽的，就該想想其他的出路。你以前也是做品牌，做營銷的，你就不想自己做點光明正大的事情嗎？”
“你啊，不能老是陷在事務(wù)性的工作里面，忘了思考。一個企業(yè)的領(lǐng)導(dǎo)人，應(yīng)該是找方向，不是找方法。”
和江總聊完之后，馬凱感覺舒緩了一些。他還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心煩，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他不知道未來在哪里。同樣是遇到這些事情，他們?nèi)齻€的處理態(tài)度完全不同。方方是不去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馬凱是想了太多，總為一些還沒發(fā)生的事情擔(dān)心。而張瑋，可能是沒有時間去想。江總點醒了馬凱。他意識到，所謂他的累，大多只是身體上的。有他在，流程更順暢，效率更高。但是，做什么項目，以后該怎么辦？他沒有用心去想過。這些事情，都落在張瑋一個人肩上。
之后的某天，馬凱到倉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瑋又睡在了沙發(fā)上。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又有點后悔，剛進門的時候動靜大了點。下次該帶個毯子放在倉庫里面，他心中暗想。
“恩？都九點多了？”張瑋睡眼惺忪地坐起來。
“你再睡會吧？要不要吃東西？”
“不了，起來了。哎喲，夜里餓，吃了個泡面后犯困，想躺一會，結(jié)果就睡過頭了?！睆埇|坐直了，點了根煙，感覺像是要緩過來了。
“你又在弄項目么？那個新機器怎么樣了？”馬凱手沒閑著，收拾著桌子上的泡面桶，煙灰缸。
“你放著，一會我收。”張瑋有點不好意思，但沒站起來：“機器是全部做好了。軟件也調(diào)通了。你是不是好久沒去王明那兒了？上次他還在說呢，就怕你去催軟件?！?p> “那你準備怎么辦？就等著？諾基亞要是長時間不出這個型號呢？”
“你傻啊，當然等了。上面都打著logo，除了高仿能出給誰？”
“那新項目怎么辦？還做么？”馬凱拖了個凳子，坐到張瑋面前。
“大佬是不是和你說什么了？”張瑋抬頭看了一眼馬凱，他沒有等馬凱的回復(fù)，接著說：“這段時間，他找著機會就在屌我?！?p> “大佬的生意越做越大。高仿這塊，他要切掉了。75估計是他開的最后一個高仿項目。小李那邊的海外越做越好，目前看，只要能找到海外的客戶，做海外可能成功率比較高。他想讓我們?nèi)プ鰝€正正規(guī)規(guī)的公司?！?p> “剛好你也問起來了。今早方方是不是去工廠了？等他晚上回來，我們?nèi)齻€商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