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十幾分鐘后，江總要回家了。
方方自己開車走了。馬凱坐張瑋的車，他讓張瑋把他放到附近的公交站臺。
“還是送送你吧。反正沒啥事?！睆埇|一臉陰沉地說。
馬凱以為他是因?yàn)楸唤倢帕?，心情不好，下意識地開始找話題。
“大佬最近也不忙吧？還沒上班就找我們聊這個?！?p> “誰知道他呢。想一出是一出?！?p> 馬凱從副駕上側(cè)過身，看著張瑋，說：“我今天和他說的話，是真心的。我之前和你也保證過，再不提走的事情。后面他也屌過我，說這樣很傷人的。”
“沒事。就這樣吧?！?p> “不過，我雖然不走，但有些原則我還是要堅持的。我覺得這是對我們負(fù)責(zé)。方方那一家人，還得防著點(diǎn)。反正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他們占公司便宜的?！?p> 恰好南海大道有點(diǎn)堵車，張瑋被卡住了。他轉(zhuǎn)過頭，一臉怒氣地對馬凱說：“你怎么能這么想？你要是這樣想，還是早點(diǎn)走吧？有你在，這個公司搞不好的。”
說完，他扭過去，看著車前方。
馬凱沒想到，張瑋會這么決絕。他愣住了。
瞬間，他理解了為何張瑋一直悶悶不樂，應(yīng)該是他和江總說要分，江總才把他們?nèi)齻€叫到一起的。江總擺了這么個局，張瑋正苦于沒處發(fā)泄，馬凱的話，引爆了他。
原來張瑋是鐵心想趕我走??？馬凱心想。
于是，他問：“剛才和大佬說好不分，這個時候，你讓我走，你怎么和他說？”
“這你不用管。我有辦法說服他?！?p> 當(dāng)晚，張瑋就給出了一份清單。
馬凱挺意外，這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
但張瑋并不過分，他給的賬，和馬凱的賬基本一致。按照他的算法，馬凱可以拿走三十四萬五。
他們都沒有打電話。張瑋是給馬凱發(fā)了個短信，說賬單和處理意見已發(fā)郵件。馬凱看了之后，也就回了個短信，說，我沒意見。
大約也就過了幾秒，張瑋回：那我明天去找大佬說。
馬凱看著這條短信，想了挺久。
他想起剛到深圳的日子，在老闞那兒和張瑋他們搭檔的日子，他想起阿龍，也想起方方和老闞告別時哭得稀里嘩啦的樣子。
想起張瑋說：你來吧，股份給你四分之一，以后就是我們四個兄弟一起干了。
想起阿龍悄無聲息地離去。
這一年半，像是經(jīng)歷了大半生似的。
然而，現(xiàn)在他也得走了。
他一邊想一邊喝酒。
然后就把自己喝暈死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
二月份的深圳，陽光是暖洋洋的。照在臉上特別得舒服，像是有人用毛筆在輕輕地?fù)壑燮?。馬凱也沒睜眼，感受著這份愜意。
他心中反而覺得輕松了。落袋為安，他這么和自己說。再也不用想著會被抓起來。也不用為了一點(diǎn)破事就和人大動肝火。
他開始覺得，離開，可能是最好的選擇。就像炒股，可能這個時候，是賣在了最高點(diǎn)。
因?yàn)樗幌嘈胚@個公司還能好好做下去。
到晚上的時候，張瑋打了他電話。語氣很嚴(yán)肅。
“你有沒有空？到科技園來一趟，有些事情我要和你商量?！?p> 這天是農(nóng)歷的正月初八。離開工還有兩天。辦公室里一個人也沒有。
在路上的時候，馬凱就一直想，張瑋要說什么？是江總不同意嗎？可馬凱自己已經(jīng)想拿錢走人了。越這么想，就越覺得可能走不掉。
“大佬說，賬不能這么算?！睆埇|一臉沮喪地說。
“什么？”馬凱沒反應(yīng)過來。
“他說，我這種算賬方式是王八蛋算法。沒賣出去的機(jī)器不能算錢，庫存的物料也不能算錢，要分錢，只能把賬上的現(xiàn)金拿來分一分?！睆埇|應(yīng)該是沒意識到馬凱的情緒，只顧自己往下說：“如果按照這樣來算，你只能拿幾萬塊錢?！?p> 說完之后，他看上去挺緊張。他大概是怕馬凱翻臉。
竟然就這么讓我走了。
馬凱心中，卻一直是這個念頭，在來來回回的縈繞。
江總竟然就這么讓我走了。
“你怎么看？”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張瑋打破了沉默。他可能是意識到馬凱心中有怨恨，問話的方式也是怯生生的。
“??？”馬凱緩過神，才想起錢的事情。那一瞬間，他明白了，這個時候，也就只能去糾結(jié)錢的事情了：“他覺得這樣分，我能同意嗎？”
“我知道?！睆埇|表情帶著一絲絲愧疚：“我和他爭了，最終說，能讓你把賬上的十五萬現(xiàn)金都拿走?！?p> 馬凱沒接話。他意識到，江總并不是用分錢來壓著張瑋不分家，江總是真的不想多給錢。
沒有什么不舍。既然是張瑋執(zhí)意要馬凱走，江總就不會留。
馬凱覺得，他想通了這個道理。
他笑了一下，他自己都知道，在張瑋看起來，這個笑得有多難看。他說：“大哥，34 萬 5，和 15 萬，差別是不是太大了。”
“我知道?！睆埇|焦慮而急促地說：“也是上次阿龍走的時候，拿錢太多了，這次大佬一定要求這么做。說不這么搞，這個公司就完蛋了。我操他媽，什么都是他來定。我也沒辦法。”
“這樣吧，我個人承諾你。我給你補(bǔ)十五萬。但我沒辦法一次性給你，我只能分月分月給。只要這個公司能賺錢，這些該給你的，我一分不差都補(bǔ)給你。”
馬凱愣了。他脫口而出：“張瑋，你就這么想我走嗎？”
張瑋也愣了。他可能沒想到馬凱問得這么直接。不過，他還是斬釘截鐵地回了一個字：“是。”
“行吧。”馬凱說這話的時候有氣無力。他不想爭了，但他還是說：“錢的事情，容我想想。”
張瑋給馬凱遞過一根煙：“你要體諒我，我也是沒辦法。”
馬凱笑得可能有些凄慘。他抽著煙，沒說話。
他們倆對坐了十來分鐘，抽了幾根煙，都有些尷尬。
馬凱突然說：“你說，我現(xiàn)在要是想去江總公司，他會不會要我？”
“去干嗎？”張瑋看著他的電腦，頭也沒抬。
“去做個采購什么的。”
張瑋這才回過頭，他客套地笑了笑，擺著頭說：“我勸你不要有這個想法。”
“去打個工不也挺好的嘛?！瘪R凱站起身，他知道，張瑋應(yīng)該早就盼著他走了。他說：“我先回去了，錢的事情，想好了我給你電話。”
在回去的路上，馬凱就一直想，怎么去問江總。
他是真的覺得，可以去江總公司打工。
想想覺得好搞笑啊。06 年的時候，老闞和他說，江總公司剛成立缺人，讓他回去，他那時拒絕了。現(xiàn)在呢，又自己巴巴地想去江總那兒。
如果 06 年就去，到今天也是個元老了吧。馬凱心想。人生啊，真的是好多事情都沒法重來。
但他還是覺得，現(xiàn)在回去，應(yīng)該也為時未晚。
明天再打電話吧，今天太晚了，不能吵到領(lǐng)導(dǎo)休息。馬凱又這么想。
沒想到，第二天九點(diǎn)多，他打江總電話，江總就不接。
他隔了十幾分鐘又打了一次，還是沒接。
第三次打的時候，被掛了。
他知道了，江總是不會接他電話了。
但他不知道，江總為什么不接他電話。
他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
下午的時候，張瑋打了他電話，問他考慮的如何了。
馬凱有氣無力地說：“行吧，就按你說的辦吧?！?p> “那你給我一個賬號?！睆埇|很平靜地說。
半小時之后，馬凱就收到了錢，十五萬。
這天是正月初九。明天他們就要開工了。
是他們，張瑋他們。和馬凱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
馬凱給張瑋打了個電話，說：“晚上你要是有空，我去公司和你交接一下吧。明天開工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