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shí)還是夏天，他穿著薄薄的小衣服，不知怎的就從小床翻下來，悶聲落在了棉花毯子上，也不疼，他也沒哭，看著臥室門是虛掩著的，他便趴著向外頭爬了出去，那時(shí)臥室門口拐個(gè)彎就是樓梯，他爬去樓梯，扶著那樓梯把手，竟然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下樓去接熱水的奶奶剛剛折返上來，看到他正扶著那樓梯扶手竟然要抬腿走下來，便忙丟下水杯一個(gè)箭步?jīng)_上樓，眼看著他一個(gè)趔趄就要摔下來，奶奶忙伸手接住他，隨后卻背部摔在了樓梯上，頭磕在了墻上。
“她是腦溢血走的，很突然，她就那樣抱著我，那時(shí)我那么小，什么都感覺不到，只是那個(gè)懷抱很熟悉，我沒有掙扎，后來晚上爸媽回來，奶奶的尸體已經(jīng)僵硬了，這都是我長大后爸爸告訴我的?！?p> “你奶奶一定會(huì)保佑你一生的?！?p> 我聽了覺得有些哽咽，他也只是眼里起了一層水霧，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落地玻璃窗說道：“我家院子里，有好多的茶花樹，聽祖父說，奶奶生前最愛的就是看茶花樹開，尤其是白茶花，白白涼涼的，香味又好聞，只是奶奶去世后，那些樹便很少開花了?！?p> 白茶，花樹，聽著，已然恍如隔世。
他悄悄嘆了口氣，抹去眼間淚水，又說道：“二層的走廊里，還有祖父為奶奶畫的一張丹青畫像，他總說，我長大后，不像別人，只像我奶奶，尤其是眼睛。”
他說著，便打開手機(jī)，翻出了一張照片遞給我：“這是今年過年，我們一家人和奶奶畫像一起拍的全家照?！?p> 他拿過來，我便看了看，果然中間是一幅丹青工筆，畫的也十分精致，亦栩栩如生。
我特意放大看了那雙眼睛，那是一雙丹鳳眼，很媚，也很美，我抬頭看了看他，的確很像。
許是隔代遺傳，不得不說，他比起父母，更像奶奶，男生女相，大多是有福氣的。
我把手機(jī)還給他，點(diǎn)頭說：“真的很像?！?p> 他淺淺一笑，深深嘆了口氣，便起身說道：“多謝你了，我的電動(dòng)車昨天壞了，拿去修了才來不了市中心，我得去給祖父買核桃酥了，他最喜歡就是前門大街里頭的了，吃了一輩子?！?p> 我點(diǎn)頭，只見他從錢包里拿出來一百塊錢遞給我，我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吧，一杯茶而已?！?p> 他卻執(zhí)意要給，我只好接過來，他手一伸，衣服袖子里的手腕露出了半截，似乎是有一朵花的紋身。
他見我收了錢，便安心的離開了，大概半個(gè)多小時(shí)，他從我的茶館門口路過離開，手里多了一包核桃酥。
我記住了那花朵紋身的圖案，查了查網(wǎng)上，那竟然，就是他奶奶最愛的白茶花……
這天夜里，我關(guān)了茶館的大門，上鎖的那一霎那，我突然意識(shí)到了什么。
他那時(shí)才二十一個(gè)月，怎么會(huì)對(duì)奶奶的情感如此深厚，而又為什么，他的那雙眼睛，與奶奶的那雙眼，那般相像……
從二十一個(gè)月之后的許多年里，到底是他……
還是她……